塔台里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

舷梯缓缓放了下来,惊魂未定的乘客慢慢探头出来,劫后余生的惊喜化解了一切不满,他们拥抱、欢呼、拍照留念、发po,迟迟不愿离开跑道。

晏凯复是最后几个走下来的人,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冷静淡定地穿过嘈杂的人群和慢慢围过来的危机处理人员,走向候机厅。

刚刚关闭飞行模式,米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焦急地抢声问道:

“Boss,你没事吧!?我刚接到消息,飞机紧急降落是什么意思?你受伤没有啊?”

“没有,”晏凯复倚在墙上,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说:“给我定个酒店,我明天再回钟山。”

米助理连连答应,要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迟疑地说了句:“Boss……这次的事,会不会是布特利卡搞的鬼?”

布特利卡是毛里塔尼亚的军事独裁者,最近正是他在国际暗杀名单上,以高额的悬赏金通缉晏凯复。

三年前,晏凯复集齐董事会罢免了晏宁之后,便重组了集团的产业链,砍掉晏宁投资过的那些,像躯体中的肉瘤一般的赘疣项目。

复星集团的股价很快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之前还上涨了八个百分点。

不久后,晏凯复抛售了手中的股权,将绝大部分资产和基金转移到了英国及爱尔兰。

他自己也移居到英国牛津城外的一栋乡间别墅居住,每天,除了反复整理手头那几件没有葬身火海的舒野的遗物之外,他也不再过问俗事。

有一天,米助理将收集到的舒野曾遗留在某个出租屋的杂物,寄来了英国。

晏凯复在整理杂物的时候,找到了不少舒野生前捐赠给非洲难民营的物资和捐款的回执单。

即使在小野生活困窘的低谷,他依然不忍心看到别人受罪,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悲悯,他生前才打算前往非洲大地重新开始吧。

只可惜,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没有机会实现。

后来,晏凯复用自己的资产,以舒野为名,成立了非洲慈善基金会,开启了崭新的新渠道,绕开骗取捐款的独裁者,直接给难民提供物资。

结果,这一下子把毛里塔尼亚的军事独裁者布特利卡惹火了。

对于独裁者而言,政权像是一场零和游戏,不是民弱国强,就是民强国弱,就像商君说过的:“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难民吃饱了,就成了人民,还要求生活的舒适;生活舒适了,更是追求公民的权利,要自主选择国家领袖。

到时候,他布特利卡还能继续靠枪炮和军队统治这个国家吗?

只可惜,晏凯复远居英国牛津,位于乡下的豪宅有最先进的保全系统,还有雇有国际佣兵组织的保镖轮流看守,可谓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这次,晏凯复回国给舒野过生日,他的贴身保镖曾有案底在身,入境需要手续繁琐的审批和监管,他也懒得等,便自己坐上了直达钟山的飞机。

虽然他并不在意布特利卡的暗杀计划,然而米助理却很担心晏凯复的人身安全。

他已经提前调查过BA009航班的乘客名单,确定没有可疑人物,还命令内地的保镖在钟山国际机场严阵以待,以防止有人对晏凯复不利。

可万万没想到,飞机中途迫降到了海花岛,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会不会是布特利卡的阴谋?

晏凯复的心思远比他繁密,他大概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们为了杀他,也算是费劲了心机。

“毛里塔尼亚虽然穷得时常饿死人,布特利卡倒是很有钱。”他轻描淡写地讥讽道。

他望着停在候机厅门外的那辆铁灰色的斯柯达大型VOS,这是政府专用的特殊公务车,车身的编号……

他略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网安部。”

“什么?”米助理疑惑道。

正在他们说话的空挡,几个提着金属箱的便衣公务人员,快步匆匆穿过候机厅,向不远处的机场走去。

“飞机的导航系统会失控,是受到了黑客的攻击。”晏凯复摇摇头,向机场外走去,“布特利卡不能在伦敦下手,也不能在钟山下手,只有海花岛,作为新建成的国际港,安保还不周密。”

“那怎么办啊?”米助理急得团团转。

“什么也不用办,你也什么都办不了。”

晏凯复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四季酒店。”他拉开车门,就在他将要坐进后座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从机场的另一个出口出来,坐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他愣了一下。

舒屿?

自打三年前,在钟山上小野的墓前分别后,三人再没有见过面。

不知怎的,就连每年小野的生日,或者说忌日,虽然他们都会去钟山上祭拜,但从不会遇到彼此,只能看到洁白的墓碑前,那一束在微风中拂动的,娇艳的花束。

舒屿看上去消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憔悴,眼下微微的青黑,和眉宇间的那一道深深的竖纹,似乎暗示了这些年来,他过的并不好。

看到他乘坐的出租车缓缓驶离机场,晏凯复收回心神,坐上了车。

谁又能过得好呢?在失去舒野的情况下。

晏凯复默默地想。

岛区法院。

庭审开始前,舒屿坐在法庭外的走廊长椅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地盯着手里的卷宗。

团队里的其他律师,正站在一边,神情紧张地检查开庭前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