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凯复独自一人,站在明烈的阳光之下,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一块……粉色的贝壳,周身笼罩着一层阴郁孤独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开始,晏凯复就是一副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样子,情绪也很低落,一句话都不说。

晏宁就更不敢说话了。

这几年,晏凯复已经与他越来越疏远了,他常常独自住在钟山郊区的别墅里,回老宅的次数越来越少,旅行、礼物、甜言蜜语……都消失了。

像只是例行公事,才与他在一起一样。

感情抽丝剥茧地消失。

理直气壮的,天经地义的,仿佛本来就不应该给他一般。

这让他焦虑不已,从去年开始,他就提议一起出去旅行,晏凯复却一直不置可否,可是当他提起大溪地的时候,晏凯复却呆了一呆,破天荒地答应跟他一起来。

但来了也只是整天心虑重重地站在沙滩上,一言不发,只是眺望着安缇希岛的方向。

晏宁收回目光,提高声音质问:“怎么?我使唤不了你了?”

“不是不是,我是怕网民不买账,反而让风波升级。”经理赶紧解释。

“啊?你不会把事情做得周全点吗?非要让风波升级?”晏宁瞪着眼睛说。

“不是,小晏总,您这主意,本来就不周全啊,事儿不是这么办的,办砸了也不能赖我。”

“事情解决了,我没得好赖,事情要是办砸了,我就要赖你!”晏宁气急败坏地把视频通话挂断了。

公关经理气得冲着屏幕龇牙,无声地骂娘。

真是什么人都能当总经理。

现在最好的办法,无异于推出晏宁承担责任,以挽回集团声誉,并且停止度假村的建造,及时止损。

如果晏总能同意,那再好不过了,只可惜晏总和小晏总的关系,集团上下人尽皆知,晏总未必会同意这种做法。

唉。

想了一想,公关经理还是给晏凯复发了条信息。

……

晏凯复随意瞟了一眼新信息,又将手机放回了裤袋,重新看向手心里的粉贝……

自从来到大溪地,记忆的碎片挣扎着从地底冒了出来,慢慢地拼接、还原。

淡淡海风拂过肩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在沙滩上奔跑的小小身影,若隐若现。

“爸爸……看这个,我找到一颗粉色的蝶贝!……”

舒野举着粉贝,光着脚丫,从细白的沙滩上向他跑来,笑意清甜,扑到椰树下柔软的大床上。

柔软细腻的小腿贴在他的大腿上,舒野拿起一旁的马克笔,低着头,三两下在蝶贝的壳上画了个头像,递到晏凯复的面前,

“爸爸,你看,这像不像你?”

晏凯复一手揽着他的腰,悠闲地看了一眼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了。

浮皮潦草的人头像,让人想起名画《呐喊》中捂着双耳的扭曲脸孔,晏凯复刮了下他的小鼻子,拖着腔调说:

“像,爸爸也给小野画一个。”

然后,他翻过贝壳,在贝壳的内侧,三两下画上舒野的脸,草草几笔,却形神具备,尤其是那双清亮的黑眸。

“有爸爸的地方,就有小野,永远在一起,像灵魂的两个半圆。”

舒野有点害羞,粉圆的脸蛋埋在晏凯复的颈窝里,无声地偷着乐。

时间再度回到当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拼凑成舒野的一颦一笑,清越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温柔的海浪,向他袭来。

这些记忆从何而来?

阳光过于刺眼,晏凯复闭上眼睛,咽下用上喉咙的痛楚,侧头,低声对坐在一边的保镖说,“把我的汽艇开过来。”

正向他走来的晏宁脚步一顿,急切地问:“爸爸,你要去哪儿?”

晏凯复没有回答。

晏宁踌躇不安地站在一旁,许久,他终于忍不住了,抓住晏凯复的胳膊,恳求道:

“爸爸,那些高管为了撇清责任,到处买热搜攻击我,我撤都撤不及,只有你能帮我了,……你说句话好不好?”

许久,晏凯复缓缓地掰开他的手,语气平淡没有波动,“怎么帮你?”

“帮我解释一下,就说我是为了振兴当地经济,才”

“振兴经济?”晏凯复嗤笑一声,“你在当地建的工厂,雇一些流氓工头,专门压榨工人,弄得天怒人怨,几次烧毁工厂示威抗议,你难道不知道吗?”

晏宁的脸一红,咬住嘴唇,眼底掠过一丝阴冷。

这些事情,他明明已经让人压下不要上报了,到底是谁那么多嘴告诉爸爸的啊?

“爸爸,那些工人,都是些没读过书的文盲,他们就”晏宁苦思冥想搜索着名词,“就跟动物一样,没事也要闹事的。”

听到晏宁这种冷酷的发言,晏凯复的心中一阵阵发冷,但又觉得没什么出人意料的。

他盯着晏宁平平无奇的脸,明亮的阳光将他平庸的五官照的纤毫无遗,塌鼻子小眼,睫毛很短,眉毛很淡,像是草草几笔画出来的纸片人。

晏凯复看着这张与他毫无相似之处的脸,不禁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对晏宁如此偏爱,甚至为他无视了自己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