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路上行驶,冬玉衡昏昏欲睡,打着寒颤。
车里暖气开的不低,司机额角都热出了汗,冬玉衡却还是觉得冷。
他用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注意到手腕上的线好像长了一些,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是寒心结的作用。
车子开了一天一夜,等到青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冬玉衡在鹤唳山山门处裹着毯子下了车,没想到哨岗的守卫直接放行,“青君,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冬世子也刚到不久,您紧跟着就来了。”
冬玉衡听闻这句话愣了愣,他想到了什么,立刻坐回了车里,“开快点。”
他只记得让哥哥不要告诉父母,却忘了让他不要告诉萧启明。
冬玉衡下了车就跑了起来,在从渊殿前拦住了冬凤凌。
“九儿?你怎么在这?”
冬玉衡喘着气,把冬凤凌拉到了一旁“哥,你不要告诉他。”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但是只有他……能救你,寒心结的解药只有一颗,在土族皇室手里,我必须告诉他才能救你。”
冬玉衡终于彻底弄明白了何玄英的算计。他平复了呼吸,慢慢道“何玄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就是为了逼迫家主,为了救我妥协些什么吗,我们为什么要中计呢?”
冬凤凌气的原地转了几圈“九儿……你不能这么轻描淡写,那是你的命!”
“哥,若他为救我做妥协与牺牲,那我们之间便又变得不清不楚,这条命是他赏给我的,我活着,将来日日都要想起,心头难安。若他不肯为我求药,那我便真是应了那毒药的名字,寒心冷肺,连死了也带着怨怼。”
看着冬凤凌怔住的神情,冬玉衡笑了一下“是我自己一朝不慎,与旁人无关,我只想再最后看他一眼,你就答应我吧。”
冬凤凌明白了什么,他本想着,就算是跪死在萧启明面前,也要求他答应与土族交涉,救冬玉衡性命,没有想到,冬玉衡竟心存死志。
等冬玉衡只身进了从渊殿,他攥紧的拳头也徒然的松开了,无力的垂在身侧,他怎么会不懂,说了这么多,他家傻九儿,也不过是不想那个人为难罢了。
冬玉衡仰头看了一眼从渊殿的梁,兜兜转转,他又来到了这里。
其实,当生死摆到他面前时,那一瞬间他便看开了。
前一晚他也几乎没睡,他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那一晚上,过往的一幕幕都如同回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回想。
他想着父亲,母亲,哥哥,想着老师,想着师兄师弟们,想起了萧邸内,很多对他好的人,比如一开始的程师傅,比如医局的陆忱,还有承和楼里那几个小家伙。
他们都没有因为形势的变化而待他有什么不同,那是他的幸运,他始终心怀感激。
而到了最后,止不住想起的,还有萧启明。
这些日子,他逼着自己忙起来,接了好多展会的商约,又马不停蹄的参加了好几场赛事,为的就是不给自己空余的时间去想。
但是此时,他不得不想。
萧启明啊……
想了一会儿,他第一次没有胸口痛起来,而是笑了笑。
想见他了。
真相不重要了,爱与不爱也都不重要了,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只想再见他一面。
冬玉衡转过头,正看见萧启明从楼梯上下来,“小九……”一声呼唤里带着些惊喜和不敢置信,他脚步有些急,几乎是跑下来的,冬玉衡站在那里没有动,直到萧启明走到他身前,他也没有行礼问安。
都是要死的人了,不想那么讲礼貌了。
他站的坦然,反而是萧启明有些无措,他伸出了手,想要碰碰他,抬到一半也收回去了,掩饰的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怎么想着这时候过来了。”
“年节的时候哥哥走的匆忙,忘了带上我……走了这些时日,本该回来看看。”
萧启明点了点头,回头挥了挥手,“让食局再送些早膳过来。”
他带着冬玉衡上了楼,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这次来是…小住还是……还是…”
冬玉衡心头止不住的荡开了酸涩,他本想说一会儿就走,却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我明日走。”
一天就足够了,再多,他怕被看出异样。
饭桌上,萧启明不动声色的给他夹些他爱吃的东西,夹完又像是怕他拒绝似的,垂下眸子不看他。
冬玉衡握着筷子的指尖有了凝滞之意,他夹起萧启明放到他碗中的菜,笑着吃了下去。
又上了一道菜,看着新奇,他夹了几口,突然感到身上有些痒。
……糟了。
冬玉衡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站起身,说自己坐了一天的车有点累,想去休息一下。
萧启明不疑有他,也站起身,说送他去寝殿躺一会儿。
“不…用,我去晴楼就好,哥哥也来了,应该有事要禀告…你先去传他进来吧。”
冬玉衡几步走的踉跄,萧启明皱着眉拉过他,看到他脸上的红疹,心头震怒。
过敏!
冬玉衡过敏的东西不少,但都不是常见的,唯有杏仁最常见,反应也最厉害。
他走到桌前,吃了一口他最后吃的菜,果然尝出了杏仁的味道。
他边打横抱起了冬玉衡,急急忙忙的下了楼。
冬玉衡挣扎不得,只求着一会儿别被看出些什么别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