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地从手术台上下来,跌跌撞撞跪倒在那一滩血液边上,双手去触碰那一滩血,动作温柔得好像在爱抚真的婴孩。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使劲怪妈妈吧,是我的错,妈妈守不住你,妈妈让这么多坏人欺负你……”
她目光泣血,一边使劲扇自己巴掌,一下接着一下,好像不怕疼一样:“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来,让你忍受这种痛苦,妈妈配不上有你这么好的孩子!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不好……”
……
苏默晚产后抑郁了。
她被秦湛送到了一家疗养院调理,并安排了一个保姆照顾她。
可苏默晚还是整晚整晚地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稍微能借助安眠药睡着一会,她也会做噩梦,梦回那个失去孩子的手术台。
母亲苏梅一回都没有来看过她,就好像没她这个女儿一样。
周日的天气非常好,阳光充足,苏默晚午饭后开始晒太阳,一直晒到了下午三点。
保姆喊醒了她,“太太,先生等会要过来。”
苏默晚眉心一蹙,并不怎么欢迎他。
保姆叹了口气,劝道:“太太,这天下夫妻啊,很少有那种彼此都不犯错的。有时候啊,多忍忍,这一辈子也就都过去了。”
苏默晚默了半晌,摇摇头。
“过不去的。”她听见自己说,她曾经那么期盼的和秦湛一辈子,现在她一点都不想了。
声音极轻,飘进风里,谁也听不清了。
……
秦湛推门而入。
保姆向他点头问好,连忙出去,给他们自由空间。
苏默晚没有任何任何反应,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听见边上的秦湛砸过来四个字:“明天八点手术。”
苏默晚面无表情,恍若未闻。
秦湛对她这种冷淡的反应相当不耐烦,伸手一勾,把苏默晚拽到自己的手边,推她抵在墙壁上,“我说明天手术!”
苏默晚跟他对视。
她第一次,第一次这样和秦湛平等地对视着,目光和口吻都嘲讽至极,“所以你还要我说什么!秦湛,你都来通知我我要没子宫了,你还要我跟你说什么!我说我不愿意我就能不愿了吗?”
“是不是在你看来,像我这种又下贱又卑鄙、蛇蝎心肠、诡计多端的女人,哪怕你要我把我子宫送给别的女人,我都得不要脸地巴着你求着你把子宫送给你?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喜欢你,我就低你一等,就一定要听着你顺着你,什么都由你说了算!”
苏默晚越说越委屈,热泪夺眶而出。
她双手用力揪着秦湛的领子,泪眼朦胧地,像下一秒就会发疯一样,一声接着一声质问他,“你说话啊!秦湛!要不是我有一颗苏烟的心脏,你早就把我踹了不是吗?秦湛,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种又没钱又廉价的女人,就活该被你白上,被你白上了却连个你的孩子都没资格有?是不是你觉得,我就是这么一个又软弱、又无能、又好欺负,比妓女还好上的公交车?”
苏默晚一张脸上铺满了眼泪,头发丝散开来,粘在她的面颊上,显得她整个人又疯狂又脆弱,她声音越来越嘶哑,“秦湛,我那么那么爱你,为了爱你,我委曲求全,我低声下气,我不要自尊不要脸面,我拼命讨好你,顺着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
第8章 最后一线希望崩溃
秦湛怔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撕心裂肺的女人,他喉咙干涩,一时之间百种情绪尽数翻涌。
眼前女人的影像慢慢模糊,他恍惚之间,想起那年过节,他在苏家第一次看见苏默晚。
当时他的别墅钥匙掉在了车底,他捡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回去打算问苏烟拿备用钥匙。
苏默晚神情怯怯的,走上来问他,“丢东西了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秦湛对不认识的人向来冷漠,对她也是,只淡淡说:“不用了。”
说着就离开了。
他回去取钥匙的时间一去一回约有二十分钟。他回来的时候,看见苏默晚上半身趴在车底下,帮他找了足足二十分钟的钥匙。
苏默晚见他回来,兴奋地把用纸巾细致擦好的钥匙,小心翼翼地还给他,说:“捡回来了,那你回去小心哦。”
他把手机拿来的备用钥匙放回口袋,不自禁地伸手接过了她的钥匙。
“谢谢。”他说。
她笑,唇角眼梢都是明媚的光,“不客气呀!”
说着,她就跑了。
那时候,她才十八岁。
现在,她好像还是当时的女孩,好像又已经不是了。
……
“秦湛,我想通了,我不会给子宫的。”
“你跟苏月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把我的子宫给那种贱人的。”
“你要是想挖走我的子宫,那你就先拿走我的命。”
她哭得形容枯槁,气若游丝,但看向他的目光笔直又坚定,铿锵有力地说。
秦湛面色一沉,抓住了她这个对话的重点,“说来说去,你说了那么多,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就是不肯把子宫还给月月是不是!”
苏默晚哈哈大笑,笑里都是透明又绝望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