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檀的胸口还在起伏,只是怎么都叫不醒。
容钰有些烦躁,日暮西沉,温度降低,他拢了拢披风,咳嗽了两声,脸色比天还要阴沉。
最后那一箭从背后射来时,他曾用余光瞥了一眼,是顾越泽。
顾越泽今天给他下了不少绊子,又是围场嘲讽,又是激他去打猎,再将老虎赶到面前威胁他,最后更是刺激马儿,将他坠下山崖。
他在想顾越泽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仅仅是要为容玥出气吗?还是背后打着什么别的主意?太子又是为了什么一再表示亲近和示好,他不是也爱慕容玥吗?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楚檀为了救他竟然杀掉一只老虎,甚至还跳了崖。容钰很明白,如果不是带着自己,以楚檀的武功他完全可以自行逃脱。
这也是容钰最想不通的地方,楚檀究竟为什么,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救他。
一旦失手,楚檀的宏图霸业可就要完不成了。
容钰后知后觉地发现,即使他熟知剧情的走向,也了解每个角色的经历与结局,却依旧看不透楚檀这个人,仿佛总有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在楚檀身上,模糊不清。
容钰垂眸盯着楚檀,男人双眼紧闭,眉头还微微皱着,脸上除了血就是土,却依旧遮不住俊美锋利的五官,伤痕带来的破碎感与眉宇间的杀气交织,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容钰忽然更烦了。
他大力拍了一下楚檀的脸,见人还是不醒,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用力像远处扔去,徒劳地发泄心中无法排解的郁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又闷又堵的感觉从何而来。
也许他今天就不该来围场,容修永再威胁他吓唬他,他总能找到办法逃离的。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围猎,让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容钰看向天边,太阳马上就要落山,空气中的每一丝风都带来萧瑟凄凉之感。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自信了,他把古人想的太简单,甚至把这些书中的角色也都当成纸片人来看。他总以为自己熟知剧情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可以冷眼旁观,就像看一出早知道结局的电影。
可他忘了,此刻他已身在局中。
他在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处于政治权利最为集中的京都,在这满是贵族的地方,每高一个阶层都是天堑般的存在。他就算知道的再多,智商再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三品官员之家最不受宠的残废少爷。
一个容修永就能给他带来很多阻碍,何况上面还有二品大员、一品宰相,还有数不清的公侯伯爵,更有天潢贵胄,王子皇孙。
每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庞然大物,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寸步难行。
就像顾越泽,一个没有官职没有功名的官宦子弟,不需要迂回,不需要计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明目张胆地射箭击中他的马,对他痛下杀手。
顾越泽所依靠的,就是他背后的人。
是将军?皇子?还是太子?
容钰低头捂住脸,产生深深的挫败和懊悔。
这种低落的情绪并不是源于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自身生命的担忧,而是对于自己没有做到完美无瑕的苛责。
他本可以避免,却因为太过自负而轻敌。
这是容钰所不能接受的,以至于他的心情急速往下沉,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
而天色也仿佛映衬着他的心情,飞快地暗下来。
太阳彻底落入远山之中,黑夜降临。
春天的夜晚是很冷的,寒风一阵一阵刮过,侵蚀着容钰本就单薄的身体。他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惨白几分。
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混在一起,既嘈杂又诡异。
容钰抬头看过去,那黑洞洞的树林仿佛隐藏在夜色中的一张巨大的口,随时要把人吞噬。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容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歪头盯着树林。
很快地,一片漆黑之中冒出几对黄绿色的光点,缓缓飘动,幽幽若鬼火。
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月光照出了它们的身影,那是几只瘦骨嶙峋的灰狼。
刚刚熬过冬天,这些灰狼都饿得不行,尾巴垂着,眼睛闪着凶狠垂涎的光。
容钰却不觉得害怕,很诡异的,在看到这些狼时,他没有丝毫面临死亡的恐惧,心中那无处发泄的恼恨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被激怒的躁狂。
他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怎么还有不知死活的畜生来招惹他?
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上涌,他无法保持理智和冷静,呼吸粗重,眼神凶戾,觉得自己精力疯涨,甚至能跟这些狼搏一搏,即使双腿不能动,也孤注一掷地想着,大不了就是一死。
他就这样阴沉地和狼对峙,而那些狼也不断徘徊走动,观察和寻找着发起攻击的时机。
直到一阵大风刮过,影影绰绰的树枝如鬼手一般摇晃,沙沙作响。
其中一只格外壮的狼仰头发起一声嚎叫,绵长、悠远、凄厉,在寂静的天地之间回荡,那是狼群冲锋的号角。
容钰握紧手中的匕首,调整了姿势,因为过于亢奋而咬肌鼓动,准备迎接来自狼群的攻击。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绷起青筋的手腕。
楚檀单膝撑在地上,将他挡在身后,却并没有看他,只是拿过他手中的匕首,目光冷漠地盯着那些狼,哑声道:“躲在我身后。”
容钰皱了下眉,“我可以。”
“听话。”
楚檀的话音刚落,那几只狼就冲了过来。楚檀拿着匕首迎上去,先是旋转踢飞了最前面的两只,然后双膝滑跪,猛地捅破了朝他扑来的狼的肚子。
内脏流了一地,浓重的血腥气霎时间激起狼群的杀意。
狼更加快速凶狠朝他跑来,他扭断那一只狼的脖子,又踢断另一只狼的脊骨。
不过几个瞬息,那些狼就死了一地。剩下的狼被震慑到,停下了进攻的脚步,开始踌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