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帝年纪大了,看着年轻力壮的儿子竟生出一种威胁紧迫之感。他的疑心也越来越重,总感觉四周的每一个人都在惦记他的龙椅。

他靠坐在床头,神色不明,像一头迟暮的老虎,虽然年迈,但仍然令人害怕。殿内安静下来,只有徐徐的丹香缭绕四周,气氛压抑不安。

皇后看出元景帝的猜疑,连忙打圆场,“宸儿一听说皇上病了,就急匆匆从东宫赶来,您瞧,他脸色还是白的,方才还听他咳了几声。陛下知道的,宸儿自小就孝顺懂礼,他是最崇敬您的。”

许是提及从前,元景帝的面色有些和缓,他将皇后和淑妃屏退,对太子道:“你有心了,到父皇身边来。”

太子在元景帝床边坐下,神情恭顺。

元景帝拍了拍他的手,“你可知朕为何生气?”

太子道:“早朝的事儿臣已经听说了,流言蜚语十有八九是假的,父皇龙体要紧,其余的就交给别人去做。”

元景帝阴沉道:“假的传得久了,也便成了真的。朕记得你和容侍郎家的大儿子走的很近,你可有见过,他们二人交往过密?”

若三皇子只是豢养一个男宠,元景帝倒没什么兴趣管他。可特别的是容玥的身份,他是礼部侍郎容修永的儿子,而容修永又是枢密院副使的门生。

元景帝最恨臣子们结党营私,很难不往这方面猜忌。

“儿臣与容玥只是偶然见过几次面罢了,并不熟识。”太子将元景帝的心思猜的一般无二,开口道,“三皇子侧妃正是容侍郎的嫡女,容玥身为三皇子侧妃的亲弟,与姐夫交往亲密了一些也是无妨。”

此话一出,非但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元景帝疑心更重。仔细想想,燕明煊堂堂皇子,当初为何执意要娶还只是个庶女的容清雪,还对她百般呵护,几年来即便无子也不曾纳妾。成亲之后又与岳丈一家极为亲密,与容玥更是形影不离。

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又在密谋这什么?此次下扬州,真如燕明煊所说,只是为了给他准备寿礼吗?那盐场一案又是真是假,燕明煊当真胆大包天,敢私占盐场?

元景帝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笼罩一层晦暗的阴翳。

太子又道:“只是流言到底对三弟不利,若是传久了,群臣和百姓都会对三弟有所诟病。如今扬州又频频事发,无论是时疫还是其他,都不能坐以待毙。否则朝廷也会动荡不安。”

元景帝抬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太子,“那依你所见,该当如何?”

太子抿唇,“儿臣愚见,认为该找一个能让百姓信服的人亲自到扬州赈灾治理,让百姓沐浴天子的恩泽,看到朝廷的决心,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元景帝目光晦涩地看着太子,沉默了许久,徐徐开口,“那朕便让你来当这个钦差,亲自下扬州治理时疫,并且彻查扬州官场牵连的几个案子,你可敢去?”

太子知道这是元景帝在试探他,元景帝想要看看他对待手足的态度,抑或是测试他的野心。可无论他怎样做,都不会让元景帝真正满意。

但这实打实的政绩,却是太子需要的。

殿内的丹香越发浓郁,太子以拳掩唇轻咳两声,“为父皇分忧,为社稷尽心,是儿臣的职责,儿臣定不辱命。”

翌日,太子再次称病,东宫闭门谢客。而在没有惊动外界的情况下,太子带了几个人悄悄下了扬州。

半月的路程,太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七日后终于抵达扬州。

【作家想说的话:】

这章没有钰钰和狗子,我替他俩啵啵你们(嘻)明天见!

第90章墨书觉得自己听到了来自容钰内心的震耳欲聋的哭喊

燕明煊最近十分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不出他所料,隔日便收到京都传来的消息。

皇帝派了钦差下扬州,身份不明。

燕明煊一下子有点慌了,元景帝这样做,定是疑心他。可谁又能得到元景帝的信任呢,这个钦差究竟是谁?

燕明煊左思右想,越是猜测越是暴躁,他派出手底下能用上的所有人,清理一切有可能暴露他秘密的证据。

而他本人,则是亲自去了一趟府衙。

彼时宋梓谦正伏案办公,时疫和暴乱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案几上的折子高得甚至遮住了他的脸。

他已经几天没有合眼,眼底的青灰和苍白的面色都昭示着他的疲惫。

有关三皇子和临虞公主所为所为的罪证到了收尾阶段。

托容钰的福,这个来自京都的玉面修罗搅混水是真的有一手,把公主府炸了个底朝天竟然还有本事全身而退,至今没让三皇子抓到证据。

街上的斗乱和那些荒谬却恰好戳中三皇子痛点的传言,想必和容钰也脱不了干系。而三皇子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终于有些自乱阵脚。

宋梓谦不敢有丝毫懈怠,趁此喘息的机会,一边搜集罪证,一边抓捕审讯那些牵扯的官员。若能早一日将三皇子和临虞这两个毒瘤抓起来,扬州便也能早一日恢复太平。

可眼下的时疫也同样让宋梓谦头疼不已,百姓一个接一个死去,昔日繁华热闹的扬州城,如今变得人间炼狱一般,到处充斥着痛苦的哀嚎。

身为扬州的父母官,宋梓谦并非不感到痛心。

然而他找遍了全城的医馆,却没有一个郎中能治疗时疫。

看着手边呈上来的这段时间百姓的死亡人数,宋梓谦抬手揉了揉眉心。

“大人,三皇子殿下”师爷匆匆从门外跑进来,接着却被一脚踹在地上。

燕明煊从身后迈步上前,唇角上弯好似在笑,眼眸却十分冰冷。

宋梓谦看了眼地上趴着的师爷,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然后对燕明煊恭恭敬敬行了礼,“不知殿下造访,臣有失远迎。”

燕明煊并未免礼,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说:“晏安最近公务繁忙,我几次请你,都被拒绝了啊。”

听出燕明煊语气中的怪罪,宋梓谦并未惶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平静道:“城内时疫严重,治安混乱,是臣的失职,臣不得不殚精竭虑,无暇顾及其他。”

“这样看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燕明煊嗓音变冷,嘴边的笑容也彻底收敛,“晏安到底是在忙着治理时疫,还是在忙其他的东西呢?”

宋梓谦垂着眼,声音并无起伏,“臣是扬州的知州,自然是忙扬州的事务。”

房间里的气氛安静且凝滞,燕明煊死盯着宋梓谦不再说话。两人曲折迂回地试探对方,却又对彼此心知肚明。

燕明煊明白宋梓谦已经背叛了他,或者说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而宋梓谦也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并不想费心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