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孟惠予觉得哪里不对劲,程述却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拉着她就往回走。理由是趁着人还都聚在园区里,避开车辆高峰期。

直到孟惠予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她才幡然醒悟,刚才那个对话的场景实在太像见家长了。

她虽然谈过恋爱,但却从来没能将关系发展到那一步,因而有些后知后觉。现在意识到的时候,再去发问,感觉也有些不合时宜。

她张口闭口半天,一番询问的话还是憋在了肚子里。这东西也不太好问吧?她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思来想去还是一团乱麻,最后决定放弃。

她从包里掏出已经黑屏的手机,找到数据线准备充电,刚一开机就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来自爸爸。

她和老孟虽然关系不错,可他从来没有这样锲而不舍地给她打过电话。她隐约觉得可能有事,回拨过去却收不到任何的接听。她又赶紧翻出来小姨的电话号码,也是无人接听。

孟惠予心有不甘地放下手机,将音量调到最大,以免他们再拨过来的时候又被她不小心错过。

“怎么了?”程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与此同时,沉默的手机也开始响起来。

孟惠予赶紧按下接听键:“喂,爸爸,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紧急,孟惠予本还平静的呼吸也随着他的声音变得急促。程述怕她出什么事,没有发动车辆,而是停在一边等待她的电话结束。

半分钟之后,孟惠予的电话挂断。她眼眶通红,颤抖着嗓子对着程述说:“程述,我不回家了,送我去机场吧?”

孟惠予的情绪有些激动,在手机上订好最近一班飞往湖城的航班之后,她整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车内空间逼仄,稍微一丁点的冷落都会被无限放大。

程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大概能猜出来是家里出了事,然而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默默地给她当一个飞速疾驰的私人司机。

到达机场的时候距离起飞还有好一段时间。

孟惠予的心情象是经历了一次过山车,前一秒还是从迪斯尼看完烟花的意犹未尽,下一秒就是爸爸在电话里传来的噩耗。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空荡的机场大厅角落,等待着检票。

湖城是个小城市,最快的航班也要等到半夜3点,程述担心她出事,没敢提前离开。

“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孟惠予劝他。

“没事,我在这里眯一会儿也一样,送你上飞机我再走。”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不想给她增加压力。

父母这样孜孜奉献的角色,很少会有主动报忧的时候。一旦他们开始向子女求助,那就意味着可能真的走投无路或者山穷水尽了。

他看得出来,孟惠予对自己的家庭十分重视。即便是给自己的成长带来了如此困扰的爸爸,她说起来时都只有美好的回忆,那么那个在父亲缺失的时间里,独自将她抚养长大的妈妈,对她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

在车里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能听出几个关键词,拼凑出来大概能知道是她妈妈进了医院。

程述家是电视广告里的模范家庭典型,三代同堂,阖家欢乐,凑近了都能闻到全家统一的洗衣粉香气。

他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病痛,孟惠予所经历过的一切在他看来,都相当遥远。象是每一桩他经手过的案件,离奇又切实地发生在现实里。

这种经验的缺失使得他很难想出合适的语句去安慰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在她孤立无援的这个深夜,做一个安安静静的陪伴者。

一旁的孟惠予神经紧绷,一天的游玩使她身体疲惫,脚底发酸,可爸爸刚刚打来的电话又叫她强打精神,不准懈怠。

她一紧张就会来回掐自己的指甲和指腹,十几分钟下来,上面已经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程述坐到她身边,将她其中一只手抽了出来,发现整只手臂都是冰凉的。机场的空调一向开得低,夜里更容易让人打颤。他有些心疼,脱下自己的衬衣就披在她身上。

“能暖和一点是一点,别在这感冒了,回去又让你爸妈操心。”

“谢谢。”孟惠予的声音很浅,可程述还是听出来其中的喑哑。他站起来,跑去最近的24h便利店拿了一罐热牛奶,塞进她手里。

“晚上不适合吃东西,等下要是饿了就喝点这个垫肚子。”

话音一落,又陷入沉默。直到孟惠予准备登机,才出声叫他赶快回去。他看着大厅里的航班信息表,确认航班起飞才转身离开。

手里她还回来的衬衫还残留着一点点的温热,程述望着被霓虹点缀着的长空,叹了一口气。

孟惠予凌晨五点落地,刚出机场就打了个车去市中心医院。

手机在机场已经没了电,得亏在飞机上她还想起这一茬,不然落地之后打个车都要受阻。坐在出租车上,她先是打了个电话给爸爸,确认妈妈的情况,然后又编辑了一条长消息直接发给领导,说明情况,最后还不忘给程述报个平安。

清晨的湖城人烟稀少,机场大道的路上只穿行过几缕车影。

她疲惫地靠在车后背上,仰头深吸着气,眼睛有些温温热。这样一个姿势,她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又发现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窗外蓝黑一片,家家都尚在酣睡。她心跳很快很分明,飞逝的时间被这心跳声切割成细小的碎片,忽然变得漫长。

真正到达医院已经快7点。

她按着爸爸给的位置找过去,就看见爸爸伛偻着身子,半埋着头,坐在凳子上。他粗大的双手交握着,指尖颤动明显。孟惠予赶紧小步到他身边:“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医生说你妈妈的情况比较严重,手术得要四五个小时。”

“怎么弄成这样的?她前几天不还给我打电话吗?”

“脑胶质瘤,晚期。你二月份刚出去,我们就来动手术了。她怕你担心,不敢告诉你。”

孟正德努力维持着镇定:“我们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情况还不错,但是上周她又开始恶心呕吐,我马上带她来了医院。”

只是这一来,就再也没回去过。

“你们住院住了这么久,就一直瞒着我?”孟惠予有些生气。

“都不想这样,可你妈她习惯了,她一个人受苦受难习惯了。你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她不想让你跟着受罪。”孟正德的头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声音幽远地延伸进记忆里,像在跟她说,也象是在跟自己说。

孟惠予揪着一颗心坐在旁边,头顶上“手术中”的字样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过去,她发现自己除了祈祷,一切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