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满脸笑容的春晓,她神色微僵,险些流露出不满,发出质问。

云枝很快收敛脸上的神情,想到,春晓尚且能做出背后说嘴,而面上笑意盈盈的样子,她为何不能。

她便松开了握紧的双手,笑着温声问道:“我给你的点心,你可吃过了?”

春晓笑容一顿,答道:“自然吃过了。姑娘赏的多,我一个人吃不下,便分给了同房的姐妹,大家都说好吃,要我一并谢谢姑娘。”

云枝微微颔首:“不过是寻常的点心罢了,只是吃个新鲜,何谈一个谢字。你安心当差,恪守本分,才不枉费我送了许多点心。”

春晓心中一咯噔,感觉云枝意有所指。她抬首望去,见云枝仍旧纤细柔弱,不似发觉了什么。可云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像之前一样,能让她一眼就看透心思。

春晓心想,一个穷酸表小姐,能有什么心机,怕不是她想多了,便随意说了两句,表明自己一定会忠心。

精心养护半月,云枝的身上逐渐有了肉感。她的眉眼展开,看人时虽然仍旧含羞带怯,但不比从前一股小家子气,更多的是楚楚动人之感。

云枝虽然没有美丽到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步,但她生得眉眼温柔,身上娇弱气质分外独特。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欲语还休,抬起又落下时令人忍不住靠近,想要让她开口多说几句话。

最初半月,云枝并未在国公府闲逛过。因她知道,自己人生地不熟,又不懂规矩,贸然见到了人,只会惹出许多笑话。

国公府众人因此只知道府上来了一位表小姐,身世可怜,却从未见过她的真面目,心道她可真耐得住寂寞。

云枝当然能承受住安静。想她在刘家时,兄弟姐妹个个凶狠好斗,见她柔弱可欺,每个人都会欺负她。

她无法反抗,更不能向刘家夫妇求救,因他们不会管真相如何,只会大骂云枝一通,说她惹是生非。

云枝惹不得,只能避开他们。

无论是进山捡柴火,还是在家中帮忙烧火做饭,云枝都远远地避开兄弟姐妹们,免得被欺负。有人同她吵架,她也是安静地眨着眼睫,并不回骂。气得兄弟姐妹们骂她是木头,后来他们觉得欺负云枝无趣,渐渐不再理会她。

因此,云枝能静下心待在院子里学东西,整整半个月不出院门。

时间久了,她开始明白,白姨娘为何会把春晓拨给她。

春晓固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令云枝不喜。可她暗自观察,发现阖府上下哪个奴仆不是如此,他们都想要跟着有出息的主子。而云枝这里被他们看做没油水可捞的地方,自然不愿意来。

云枝想,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她庆幸当初没有一气之下去找白姨娘告状,否则,不禁会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另换一个人,说不定还不如春晓。

而且春晓背地里议论云枝不好,却做足了表面功夫,不会让人当面挑出半分不是。

云枝想,她在刘家时,做沉默不语的鹌鹑是她的生存之道。而春晓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子。

她该好好学上一学。

春晓是府上的家生子,对于府上的情况知道很多,一一告诉云枝,并不做隐瞒。毕竟,她只是嫌弃云枝寒酸,可不想云枝因为不懂府上情况,冒犯主子们,牵连到她身上来。

云枝把春晓所说的情况仔细记下。

府上最大的两位主子,便是辅国公和国公夫人。后院姨娘有十几位,但受宠的只有三位,一是白姨娘,她是府上的老人了,年纪在众姨娘中占不到便宜,可她惯会体贴,所以虽算不上盛宠不衰,但未曾断过宠爱。二是钱姨娘。她喜欢使小性子,因人生得美貌,辅国公有一段时间很是偏爱她,只是钱姨娘性子使的多了,辅国公便生了厌烦,逐渐冷落了她。钱姨娘经娘家人提点,开始收了性子,才逐渐换得辅国公回头。最后一位是袁姨娘,她进府不过一年,性子冷,但人美貌,平日里只爱吟风弄月,和其他姨娘并不亲近。辅国公目前最为宠爱之人,便是袁姨娘了。

而无论后院有多少姨娘,没有一人敢觊觎国公夫人之位。因国公夫人手段颇严,曾经训斥过,众姨娘拈酸吃醋她不管,只要不做出害人性命,败坏国公府名声之事就可。若是谁只顾着自己,而去肆意败坏国公府声名,国公夫人定不饶恕。

因此,辅国公的姨娘凡是有孕的,都能顺利产子。说来也巧,府上仅有两位少爷,都是国公夫人所出,其余姨娘生得皆是女儿。国公夫人对这些庶女,虽无十分喜爱,但也算一视同仁,没有薄待了她们。众姨娘安分守己,只等着女儿嫁人,自己便有了指望。

至于府上的两位少爷,虽然一母同胞,但性情相差甚远。

大爷名唤靳淮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刚满六岁就被请封了世子之位。他生得清逸俊美,不少丫鬟都曾对他动过心思。只是靳淮明的心思不在女色上,至今没有收过丫鬟进房中。

二爷靳渡生,和大爷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为人不沉稳,整日尽会招惹是非。他爱玩,城中所有好玩的地方他都去过。所谓吃喝赌,他都沾染。令国公夫人庆幸的是,他不沉浸女色,从不去青楼楚馆。

靳淮明的俊美带着谦谦君子的温润,而靳渡生的长相则是极其有攻击气势。他的眉眼生得浓烈,眸黑唇红,肌肤又白皙。幼时,曾经有人误把靳渡生当做女娃,被他听到了,扬起拳头打了一顿。后来听闻,那人是换了便装来府上做客的太子。但靳渡生听了并不害怕,反而道:“他胡说,就该挨揍。”

不过年纪越长,靳渡生身上的女气越发弱了。如今太子见了他,再说不出“面若好女”的话来。

丫鬟们可以在靳淮明面前做摔倒状,因为大爷即使看透了她们心思,也不会责怪,只会把她们搀扶起来,温声说道:“好好做事罢。”

可靳渡生不同,没人敢去招惹他。最开始时,有丫鬟想要另辟蹊径,做二爷的房中人,便跑去靳渡生面前献殷勤。

她跪在地上,扬起脖颈,含情脉脉地看着靳渡生,说她心悦二爷,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靳渡生眼睛一眯,若有所思道:“哦,果真是什么都愿意?”

丫鬟忙点头,脸上带着了一些羞涩。

靳渡生便命人把她架起来,绑在了靶子上。

他手拿飞镖,跃跃欲试。

即使丫鬟哀求,他也没有心软,反而不解问道:“你不是说过了吗,为了我什么都能做。你连死都怕,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出那样一番话。”

靳渡生的飞镖没有扎错地方,丫鬟被松开以后双腿发软,满脸羞愤地跑回了房里。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去靳渡生面前献殷勤。她们当真害怕,靳渡生要她们用性命证明对他的心意。

春晓轻轻瞥了云枝一眼,道:“以往也有像姑娘一样,来府上小住的,可闹出来过笑话。她们以为和二位爷沾亲带故,便能攀附上来了,最后落了个没脸,被灰溜溜地赶了出去。姑娘可别做那有损身份之事。”

说罢,春晓又无奈摇头:“瞧瞧我,又多心了,姑娘不会了。”

云枝已经能听出旁人的言外之意。她知道,春晓并非是真的觉得说错了话,而是认为她容貌并不出众,即使用尽手段,也不会让两位少爷侧目。

云枝没有像平常一样笑,而是正色道:“无妨。你说不合适的话可不止这一次了。只是,你以后可要小心点。在我面前,我可以容你。到了别人面前,哪个又能尽力宽容你。只怕到时候,你自己要受惩戒,还连累我受责怪。”

春晓一愣,没想到软弱可欺的云枝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云枝接着问道:“可记清了?若是没有记住,我便再说一遍。”

春晓只得回道:“记住了。”

春晓被云枝敲打了一顿,心中不服气,转身就和交好的姐妹诉说。姐妹们都为她不平,暗道一个没有靠山的表小姐,就该夹起尾巴做人,竟还训斥起春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