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行舟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公寓看一看。他实在放心不下。
自从裴绪亭与裴汝闻谈判失败,裴绪亭在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上爽快落签自己的名字,裴汝闻收回所有给予裴绪亭的物质财产,二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仿佛走到了涯边,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出门前,汤行舟被叫住。
裴汝闻什么都没说,只是提醒他带好围巾和帽子,外面冷。
可汤行舟却很明白他,他或许称不上是一个好父亲,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即使他对生意上的任何问题都得心应手,但却不知如何处理父子关系。
裴绪亭小时候丢过一次,就是男孩子贪玩,他不过转个身功夫人就不见了。当时裴汝闻正在外地参加招标活动,电话打过去不到两个小时,人就赶来了,那是第二次汤行舟在裴汝闻脸上看见那般慌张的神色,第一次是他被人打伤头,那条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裴汝闻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找人,就差挑了那些有嫌疑的混混帮派,结果天一黑,当大家正着急忙慌找线索,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时,裴绪亭抱着不知哪来的足球自己回来了。
结果裴汝闻大发雷霆训斥了裴绪亭一顿,裴绪亭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一连一个月都不肯跟裴汝闻说一句话。
裴汝闻也犟,儿子不说话他连正眼都不看。
这俩人性格真是像极了。
汤行舟带好围巾,对着客厅坐着的人道,“汝闻,我走了。”
那边传来一声不浅不深的“嗯”。
敲开公寓门,还睡眼惺忪的少年对着他打了个哈欠,在看清他是谁之后,少年双眼慢慢睁大,而后慌张地赶紧去拢肩膀兜不住的浴袍。
可即使整理过,那不时下滑的一层白布也遮不全少年肩颈处满布的吻痕、齿痕。像是某种动物为了宣誓主权而刻意留下的标记。
汤行舟见怪不怪,俩人的关系他心知肚明,而且能看见李平康全须儿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松了一口气。
裴绪亭是他带大的,有时候父子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除了长相,就是惊人的体力。他还记得裴汝闻拉着他去酒店抓人的那次,他们足足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等到他看见裴汝闻的脸黑得如煤炭般,里头才传来开锁声。
李平康可比那个男孩看起来瘦小,营养不良,汤行舟认为他的某些担心很有必要。
他微带笑说,“我能进来吗?
李平康点点头,让开位置。”
汤行舟去到客厅,李平康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
“绪亭不在?”他转过身问。
李平康连忙解释,“在的,他在卧室洗澡。”
说完,他就低了头,想着自己答应过裴先生不再见裴绪亭,不跟他联系,现在他却食言了。他不仅见了裴绪亭,他们还做了羞羞的事情,甚至做了很多次--毕竟他承诺的时候汤先生也在....
汤行舟自然察觉到少年局促的原因,他温和说道,“别站那儿,过来坐。我今天是来看绪亭的,不是替谁来问责,放轻松。”
然后,他弯了眼睛,“其实,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对吧?”
李平康眨巴两下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他没想过汤行舟会如此直接,对大多数人来说同性之间的爱是难以接受和理解的吧,比如裴绪亭的父亲。
汤行舟略过少年反应,接着说:“人这一辈子能得到一份真挚的爱就很幸运了,谁还管它来自于谁,从哪里来呢?我的那份就来得太晚,我等得太久,生怕余下的时间不够用来好好爱他....”
所以我很羡慕你们,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爱一个人能舍弃一切不管不顾,如果可以我希望看到你们得其所愿,看到我亲手扶养长大的孩子幸福快乐一生。
冬日少见的阳光悄悄斜出窗帘照在汤行舟身上,打亮他半片儿燕麦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白皙柔和的面庞更加慈祥神圣,虽然年过4了却不觉岁月磨砺,也许他正是被他迟来的爱滋养着,浸润着。
裴绪亭洗完澡出来,随便套个衣服便往客厅去找李平康。
卧室里明显没人。
只不过,那里不止李平康一人。
“汤叔。”裴绪亭礼貌打招呼。
汤行舟回过神,朝他翘了翘嘴角。
裴绪亭知道他应该有话对自己说,他让李平康在家里等着,他拿了长袄和汤行舟去楼下的咖啡店。
临出门前,裴绪亭发现李平康有些昏昏沉沉,他碰碰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便嘱咐他去把那套厚睡衣穿上再睡回笼觉。
汤行舟看着他们俩,嘴角的笑意一直若隐若现。
咖啡店里暖气烘人,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杯杯端上桌香气浓郁,热气腾腾的咖啡氤氲着冬日的芬芳。
裴绪亭和汤行舟面对面坐下,旁边隔着一层玻璃便是临街的马路,车不多,偶有几辆车顶堆雪的匆匆而过。
裴绪亭率先开口,“汤叔,你要是来做他的说客就不必了,他不用盼着我会后悔,我有手有脚离了他照样能活。”
汤行舟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抿了一口咖啡,才道,我不做谁的说客,以前是,现在也是,你和你爸的事我不会掺和。
他自始至终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裴绪亭和裴汝闻之间的隔阂只能由他们自己说开,旁人,就算是他也不该随意插手,那说不定会让事情变得更遭。
“我来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治疗期没结束你就跑出来找人,找人就算了”,说着汤行舟用担忧的眼神上下瞧过裴绪亭,继而道,“还那么心急,也不怕再进一趟医院。”
其实汤行舟这话完全没别的意思,单纯就是做家长对孩子的关心。
裴绪亭掩饰性咳咳两声,“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没事就好。”汤行舟拿出一张卡递给裴绪亭,“你爸脾气就那样,不过我可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钱不够用了再跟我说。还有,最近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绪亭”,对面的人突然叫了一声裴绪亭的名字,“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李健的遗物我叫人帮忙存在了医院,齐家不知道有这回事,你有空带那男孩去取吧。”
裴绪亭指尖在卡上点了点,汤行舟肯定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好了,也没别的事,我走了。自己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