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玮有什么脸来迁怒别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你也是,旧事有什么好提的,今后别这样,本宫不需要你这么做。”
“娘娘,就是皇上赐死了微臣,微臣也不后悔。”说这话时,方太医低着头,虽谦卑,却透着视死如归的刚毅。
皇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毅然。当年,他就是豁出去背叛了皇帝,将皇帝要他下药的事和盘托出,那时他就没想活。
只是皇后在斟酌过后,若无其事的去赴了那一场酒宴。
皇后当作什么都不知,孩子如玄玮所愿,死在那一场宴席上,方太医也就安然活了下来。
至今,玄玮都当她一无所知。
“方培良,本宫感激你,不过本宫真的不需要你做这些,”皇后平静下来,同他分析道,“若被皇上察觉了一二,认定你我有私情,那时该当如何?本宫如何洗脱清白?就当为了本宫,你也不能表现出对皇上丝毫不顺,明白吗?”
方太医卑躬着身子,哑声道:“微臣明白。”
皇后摆摆手,“退下吧。”
他走后,皇后有片刻的黯然。
她知道方太医为何会如此。
方培良初做太医时医术虽好,可年纪不大,面对宫里那些主子时不太自信,有些胆怯。
那回他给一位公主看诊,哆哆嗦嗦的挨了一顿骂,皇后那时是太子妃,因着地位和家世的原因,在很多场合都说得上话,看着他委屈,便帮方太医说了几句话,还宽慰了方太医一番,他就此记下了这份恩情。
之后,她也发现方太医和玄玮越走越近。许多主子都会有自己亲厚的太医,玄玮会选他做心腹太医,或许是旁人看不上方太医的缘故。
因着方太医常来东宫,她与这个人打了不少照面,有什么不适之时,她也会指名要方太医来看。
玄玮登基之后,理所当然的封她为后。
她头戴沉重凤冠,由他持着手立于大殿之上时,当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她是丞相嫡女,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夫君敬她爱她。
地位,感情,荣耀而美满的未来,她什么都有。
她也很顺利的,怀上了玄玮的孩子。玄玮很高兴,他那时就是很普通的,第一次当爹的男子,会把耳朵附在她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会在夜里抱着她,手掌心一遍又一遍的抚过她的小腹,直到原本扁平的小腹,一点点的隆起。
她也特别期盼着这个孩子,亲手给孩子织衣裳,做玩物,乐此不彼。
一切都是美好的。
直到那一天,是瑾王的生辰宴,方太医跪在她面前,激动的说:“娘娘,您不要去,皇上让瑾王府的线人,把落子药放在您的菜肴里,娘娘,皇上要借这个皇子,除去瑾王!”
她不信,甚至骂方太医胡言乱语。
玄玮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这是他的骨肉,他那么喜爱期盼,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对亲骨肉下手?
方太医泪流满面,对她说:“皇上从来没有打算让您生下皇子,娘娘,皇上在您有身孕之初,就在找让您落胎的时机,瑾王的生辰宴正是一举两得。可是您这样期盼这个孩子,我不忍见您伤心。”
她强行稳了心神,沉思片刻,问他:“皇上哪怕有这打算,你也不过是个太医,只需奉旨备药,又如何知道皇上一定用在今日。”
方培良说:“因我说,娘娘腹中皇子已满六月,强行落胎恐有性命之危,皇上便让我今日备好医治娘娘的事务,他让我务必在今日保住娘娘性命……所以我斗胆猜测,皇上等了数月,等的就是这场生辰宴。”
她双腿疲软,手撑着桌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摸着隆起的肚子,很快就想明白了玄玮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
父亲身为文臣之首,在朝中一呼百应,他初登帝位皇权不稳,瑾王又占据不少人心……他怕的是,一旦皇子出生,这便是嫡皇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而作为太子的亲外公,势必亲太子而远帝王。
第17章 世伪知贤
于家有丞相,有皇后,有太子,这天下,便更像于家的天下。
如若这孩子强行保下来,玄玮或许会把瑾王放在一边,全力对付她的父亲。
“方培良,你就当今日没来过凤仪宫,没同本宫说过这些话。”
方太医很是不解的看着她。
她生硬的笑了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与皇子,是父子也是君臣。
她不能忘记漫长碎骨般的绞痛,也不能忘记那从身体里生生剥离的,已成了人形的血肉。
玄玮在她身边痛心疾首,流着泪对她说:朕要杀了玄政,让他给咱们的孩子赔命。
她静静得看他演戏,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看他,又看看房梁,心想着虎毒不食子啊,杀子的人该有什么报应。
玄玮把她突然的冷淡归结于失子之痛,耐心哄了多日不见好转,便诏于夫人进宫陪伴她,想她的母亲能把她心结劝解开。
她在下人散去之后,紧紧握着于夫人的手,说:“让爹务必小心,谨言慎行,不留任何把柄,若是实力允许,谋反吧。”
于夫人大惊失色,惊愕道:“初初,你在说什么?”
“我怕让他先下了手,”她恳求着母亲,说,“娘,您要信我,他有这个心思,早晚会对父亲下手的。古来遭受帝王忌惮的权臣都没好下场,我们先下手为强,还有一线生机。”
于夫人震惊得看着她,在她焦急的目光下,于夫人终究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父亲没有反骨,皇帝要他死,他也只会去死。”
“那就让父亲辞官,他辞了官,玄玮就不会视他为眼中钉。”
于夫人仍是叹息,“你知道的,你父亲这个人有多倔,恐怕他不会同意。他要做他认为对的事,直到倒下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