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我没有恨你啊, 老师,”关云年泣不成声, “我错了?, 我知?错了?老师, 你看看我,我求你看看我。”

薛彤不为所动,她继续问薛明辉,“从来?不是关云年不想见你,而是你拒绝见他,他当?着你的面自杀而亡,已经伤透了?你的心, 你将自己封闭起来?,又怎么会看得见罪魁祸首。”

话音刚落,薛彤忽然伸手戳在老教?授的胸口,生魂有心跳,平缓有力?,被薛彤这么一戳,却恍然置身冰雪,老教?授的脸上?出现红色的纹路,锁链平地而起,将他层层困锁。

这些?锁链原本就存在,只是平常隐于其下,不显山不漏水。

薛彤的身上?也有类似的东西,荀若素曾经见过一次,相较起来?薛彤的更加狂霸酷炫拽,如果她身上?的锁链显形,荀若素怀疑拽一把,会把天拽下来?。

黑色的锁链少说也有数十条,老教?授成了?笼中鸟,不仅如此,这些?锁链还有杀伤力?,薛彤的双手想穿过去,它们?便乍然收缩,捆在薛彤手臂上?,凡胎肉身早被搅得粉碎。

薛彤面色不改,她反手握住锁链一捻,看似无坚不摧的锁链毫无招架之力?,原本一环一环相扣,而今一环一环弥散,薛教?授捂着胸口,疼得半蹲在地动弹不得。

这种疼并非来?自□□,而是最为伤人的记忆

他被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相遇和离别淹没了?。

天空中开?始飘落雪片,原本堆积在薛明辉病房中的雪片这会儿成了?落在夏季的鹅毛大雪,这些?记忆有些?是属于薛明辉自己的,有些?是属于病历卡上?那些?受害者?的。

第二次翻开?病历,添加上?缪轩轩的名字时,薛彤与荀若素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清楚薛明辉的动机。

他是知?名的精神与心理学教?授、专家、学者?,他甚至是个?医生,却五年前,救不回妻儿的命,五年后救不回学生的命。

这种济世救人的想法有时候也会成为束缚,薛明辉的魂魄在半生半死之间?,他靠着观察和自己过硬的专业水平,发现了?一个?又一个?像是关云年这样的人,饱受焦虑和压力?的困扰,心理开?导无用的情况下,薛明辉开?始对记忆下手。

直接清除造成心理问题的记忆原本是个?好疗法,却也是违背天道的疗法。

记忆不可擅动,那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记忆偏差,会导致性格、情绪甚至是言行举止的一系列变化,靠外力?干预一个?独立生命的成长?,会遭报应。

何况,他这样的暴力?干预还造成了?死亡。

荀若素之前一直没有去碰这些?雪片,她是人类至少表象还是人类,一旦敞开?胸襟去看这些?记忆,难免会被其感染。

荀若素与薛彤不一样,记忆在薛彤这里,只是过场的电影,能影响她的是天道规则下硬塞进来?的亡灵情感,而荀若素能够体?会短短一生中难以言说的记忆。

隐秘而无人共享的记忆。

就像她逐渐复苏的过往。

荀若素又陷入了?回忆的出神状态中,这次眼前环境换到了?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墙壁上?依稀写着字,然而回忆中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部分,蒙着一层马赛克,难以深究。

随后她看到了?薛彤更年轻的薛彤,才十几岁的模样,气质也不同,没有而今这种睥睨人间?,践踏法则的骄傲。

这个?薛彤身上?穿着古老的裙装,用发绳扎出马尾,双手拿着竹简,下巴却撑在上?面打瞌睡。

除此之外,荀若素还看见不知?品种的乌龟在竹简周围慢腾腾地爬,周围好安静,安静的几乎能听?见猫呼噜声,无常趴在自己脚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乌龟王八。

随后,荀若素就看见自己将猫拎了?起来?,放到了?膝盖上?,“你要是将它咬死,薛彤会跟你没完。”

无常有些?不服气地收起利爪,用软软的肉垫踩了?踩荀若素。

莫名的,荀若素知?道这是它服输的表现,可见跟薛彤互咬,无常会输。

“啧,让她跟着你,是希望给第十殿培养出适合的人选,结果成天只知?道睡觉,你也不好好管管……当?年我们?都是苦出来?的,怎么,你越老越不会带孩子了??”

这声音非常耳熟,在之前的回忆中出现过,荀若素还有印象,就是那位在大河边上?送自己离开?的人。

此人的脸也是模糊不清,只从声音中听?出是个?男人,他跟薛彤十分熟稔,抽出桌上?的一卷竹简敲了?敲薛彤头顶,“起来?起来?,今天去人间?看花灯。”

薛彤有装睡的嫌疑,听?见“看花灯”三个?字瞬间?睁开?眼睛,目光中也没有丝毫睡意。

她揪着来?人的袖子,又抬眼去望荀若素,“老师也去吗?”

老师去没去荀若素不知?道,她被现实之中的薛彤狠狠拍了?一下肩膀,半边身子往下沉,硬是从回忆中脱身而出。

起床气上?头,荀若素没好气地开?口,“干嘛?”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薛彤盯着她莫名其妙,“虽说这些?记忆已经还不回去,但?毕竟不是业障,找个?地方堆上?一段时间?自己会消失,你没必要全部装进身体?里,还是说你有什么怪癖?”

荀若素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伸着手,那些?漂浮空中的雪片就像有感应,一枚又一枚地融化在她的掌心。

“……”荀若素有些?难以解释,她睁着眼睛瞎扯,“只是对这些?记忆好奇。”

“说谎,”薛彤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线断了?。”

被红线缠绕八十一匝的铜钱上?有一匝已经断开?,这枚铜钱是在凌霄寺中薛彤私藏的,连荀若素都想不到她会在这种时候拿出来?,一脸认真地指控自己“撒谎”。

搬起石头把自己砸个?半死,荀若素双手捂嘴,试图用肢体?语言劝说她放下手中的铜钱。

薛彤看懂了?她的意思?,非但?没有舍弃铜钱,反而两指翻转,“原本以为你们?荀家搞出来?的都是些?花架子,没想到这东西还有点用处。”

薛彤冲着荀若素扬了?扬铜钱,“以后当?着我的面撒谎可要想清楚了?,会遭报应的。”

荀若素:“……”

是谁发明这缺德玩意儿?!

她们?这边被记忆所困,关云年和薛教?授也差不多。

锁链散尽,薛明辉终于看见了?自己死去的学生,苍白几近透明的站在自己面前。

薛教?授说得上?是老来?丧妻、丧子、丧女,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病人和学生上?,谁知?前有病人放火,后有学生自刎,他一辈子的信仰崩塌殆尽,薛彤说得没错,老教?授确实不想见关云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更不知?道自己有何错处,要落到如此下场。

关云年在薛教?授眼神望过来?的一瞬间?,就几乎崩溃地抱了?上?去,“老师,对不起,我当?初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情绪,更无法控制行为,我只是想着再见你最后一眼,再见一眼我就能瞑目了?,可当?我回过神时,已经铸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他根本不想在老教?授面前割破颈动脉,更非借此报复,但?人言可畏,又如何去猜测死者?的动机,关云年去世后,医院内部和警方都对薛明辉进行了?调查,即便最后还以清白,关云年的家人还是认定薛教?授人品有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才害死一个?年轻人。

矛盾因此积攒,薛明辉前去吊唁时原本就心怀愧疚,又被言语挖苦刺激,这才一时血压升高?,差点没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