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上的画图方式非常潦草,前面两三页还有个形状和姿势,后面就全成了细长的简笔火柴人,荀若素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笔记本,房间里过于安静,除了钟不?眠为了躲避笼子时而发出的动静,就只剩下笔记本翻动的细微声响。
薛彤没反应钟不?眠可以理解,十殿主原本就是这种性格,无所谓也不?惧怕,秦语坐着?不?动更能理解,心怀苍生?的人,关注的只是责任和秩序,不?会把心单独放在某个人身上,是自己还是薛彤,区别不大,但荀若素如此镇定,他反而很?奇怪。
“我虽然觊觎十殿主的位置,但也不?是毫无人性,”钟不?眠终于还是开口道,“如果你愿意主动让出来,到时候你入了轮回,让一殿主审判时量刑放轻些,我也不?予为难,下辈子就能做个普通人,平稳的过完一生?。”
“你跟我不?一样,没有这样庞大的野心,放弃你原本就不?想要的位置,换一条活路吧。”
薛彤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耳朵不聋,钟不?眠说得这些话听得一字不?落。
“我虽然不稀罕这个位置,但我稀罕这个位置上的人情,”薛彤仍是闭着眼睛,“何况这位置是我跟某人吵了一架被推着坐上来的,你想要我就给?你算什么东西?”
荀若素也在这时敲了敲床头柜的边缘,发出“咚咚”几声,阻止了两位大龄老人家的幼稚拌嘴,并替薛彤补充了一句,“她不接受你的施舍,还骂你不?是个东西。”
钟不?眠:“……”就作吧作吧。
“哦,对了,”荀若素抬眼看向钟不?眠,还晃了晃手上的笔记本兼小人书,“这上头说,你一直暗中观察我,所以对我,对薛彤都非常熟悉,只是每次找到秦语就立马动手杀人,因此只有她你一无所知。”
第80章
钟不眠从刚刚开始就好奇荀若素到底在看??么东西, 巴掌大的笔记本,外表也不厚重,年份有限, 不可能记载什么古老的秘密, 但这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出现的时机又太过巧合, 荀若素总不会在这种时候随意挥霍时间。
何况之前还没有这本笔记, 定是蒋长亭留下。
钟不眠算计薛彤算计了整整有几百年, 又有望天打卦的本事, 他将自己的路铺得平平坦坦,即便对手厉害, 中途多少会出些差错,钟不眠仍有自信解来解去,最终的结果都会有利于自己。
然而这局棋中最无?法预料的,就是蒋长亭这些人的动向, 他们不在轮回中, 无?法观察监测,只能依靠天道约束, 倘若今日蒋长亭撕破脸, 就算践踏规则也要护着薛彤, 钟不眠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而今唯一的变数站在了中立方,看样子不会再插手,却给荀若素留下了一本小人书看封面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钟不眠被荀若素几句话说得心中悚然,他眯着??花的眼睛,试图看清那小小的书本上到底写?了??么,但人啊,确实不能活太久, 钟不眠越是想看清,越是觉得?模糊,最后还是荀若素主动将一页纸递到他眼下。
那些姿态怪异的小人钟不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角落里的“荀简”二?字,却让他吓了一跳。
荀若素能认出这字迹并不是自家祖宗的,是因为她自小就常看家中古书,其中几本是荀简所著,每二十年重新拓一遍,刚从市里回到老宅时,她整理书房,又重温了一次,所以再熟悉不过,但钟不眠却已经很久很久没跟荀家打交道了。
这么多年,故人相貌尚且记不清,何况是字迹。
况且这纸上的字体还刻意模仿了荀简,不过拙劣了些。
钟不眠有些激动,他几乎扑上来,要去抓荀若素手上的东西,但荀若素这个人雪白柔和的相貌,黑心的底子。
她退后两步就到了笼子边上,钟不眠不敢再追,被迫放弃。
荀若素指着写?有“荀简”的那一页道,“这上面画着两个人,你知道??么意思吗?”
钟不眠尚未回答,她便继续道,“左边这个就是荀简,右边这个是薛彤……”
薛彤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后挑起半边眼皮,将目光也落在小人书上。
“……”薛彤心想,“这尖嘴猴腮,一边高一边宽的畸形是我?!”
“画得是荀简为了荀家血脉不绝,以三魂七魄为祭,在薛彤身上动了手脚。”荀若素说着,翻向了下一页,“接着又说荀简在之前就窥破先机,知道长子会叛离荀家,但那时候你还小,茫然无知,又是骨肉至亲,下不了手,所以留了防范措施。”
钟不眠瞪着眼睛坐在角落里,耳边只能听见荀若素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个防范措施就是我,”荀若素指着自己锁骨上的印记,“我知道你认识这个符号,但你以为的,只是荀简想让你知道的,她早早卜算出你有背后捅人的习惯,不杀你已经是仁慈,怎么会不设防,??么都告诉你。”
钟不眠清楚知道荀简的能力,荀家的祖宗兴许一时英雄气短,无?法将以后发生的事怪责在一个孩子身上,但荀简也不是吃素的,一旦钟不眠真的走上这条不归路,所有的布局都会撑开。
荀若素说着,又翻了一页,但这次却没说书上画了些??么,而是忽然扭头,对着床上的薛彤道,“我要在外头起个坛,你要来吗?”
薛彤奇怪,“这荒郊野外的,你哪有起坛的装备。”
“雷霆雨露,草木风水都是装备,”荀若素将小人书塞进布兜中又道,“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薛彤斜睨了她一眼,“横竖无?事,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起坛。”
于是荀若素背着一个重伤病患进来,又扶着一个半身不遂出去,钟不眠目送她们的背影走出房门越过屋檐,到了空旷的院子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提出个问题,“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荀若素让薛彤靠墙站着,又从里头搬了椅子,过一会儿不放心,把薄毯拿出来垫在椅子上垫软了,让她坐着看戏。
其实薛彤此刻生活已经足够自理,让她超度个厉鬼都不成问题,血淋淋的外伤和片皮片出来的疼不影响她的正常操作,就像薛彤说得?,她习惯了。
“不需要我帮忙吗?”薛彤给自己打着伞。
这会儿虽然太阳炽烈,但宿舍周围有一圈树做遮挡,她又是坐在避光的屋檐下,就算不撑伞问题也不大。
荀若素摇了摇头,“你坐着就好。”
宿舍中间的空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树枝、落叶、石子和一夜暴雨冲刷出来的水洼,荀若素先用石子将中间最大的一块水洼围住,然后捡树枝插在石子前,每隔三颗石子插一根树枝,最后捡起地上最鲜嫩的八枚树叶扔进了水洼中。
水洼面积很大,荀若素一个人布置,足足花了四十来分钟,她就算有了从前的记忆,现在也不过一副人世间的孱弱身子骨,站起来时腰疼,甚至踉跄了一下。
薛彤几乎下意识屁股离凳,想想又重新坐下去,她老怀欣慰地自言自语,“孩子也该磋磨磋磨了,以后不管是离了我,还是跟我一块儿上蹿下跳,这么缺乏锻炼可不行。”
正说着,荀若素忽然左手压在右手上捏成一个印,随后唤,“谛听!”
水洼波纹耸动,一只巨大的黑毛怪兽卡在当中,不上不下的“呜呜”乱吼,前爪子挠着空气,试图将自己拽出来。荀若素无?奈,“变成猫。”
于是威风凛凛的谛听缩小身躯成了无?常,一下子窜到荀若素怀中,而飘着八片嫩叶的水洼仍然明镜似得满满当当。
无?常嗅觉灵敏,还没开展自己的撒娇业务,就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还是薛彤身上的血腥味,随后荀若素一撒手,它就风驰电掣般蹿上了薛彤的膝盖。
无?常很轻,看着好像还有几两赘肉的样子,只要它愿意,比一枚羽毛也重不到哪里去,小家伙倒是贴心,没打算将自己像铅球一样,扔到病患的重伤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