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1)

陆赜这时候哪里想听的是这些呢,不肯回答。

秦舒撇他一眼,不再问了,擦干净了又取了干净的亵衣来给他换上,叮嘱他:“晚上珩儿来了,你好好跟他说,他年纪小,却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你从前做的不该,是该自己对他说的。趁此机会,解了他的心结。”

老子对儿子认错,便是此时此刻的陆赜也觉得荒谬,只是秦舒冷冰冰待自己这许久,好容易肯俯就自己,不情不愿地嗯嗯两声。

晚间秦舒正喂他吃粥,便见秦嬷嬷领着珩哥儿来了。他叫吓住了,睡了一觉,脸色才好些,恭恭敬敬行了礼,又对陆赜道:“儿子不孝,叫父亲受此重伤。”

秦舒含笑望着陆赜,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才听他道:“我对珩儿有话说,你先出去吧。”

秦舒是不大放心的,只怕他并不好好说话,也知道他难为情,有旁人在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只好绕过山水四季屏风往外间来。

左边的一间房是陆赜日常办公文墨之处,秦舒从阁里随手抽了一副画卷展开,见是那日抱了循姐儿在廊下,含笑回眉唤他的一幕,那神情又慈悲又柔和,叫秦舒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心里微微叹气,一个女人成了母亲,便心软了,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她静静坐了会儿,思绪漫无边际起来,听得丫鬟来唤她:“夫人,大人同小公子说完话了。”

秦舒进去的时候,珩哥儿好似哭过了,眼眶红红的,只是脸上那种孤倔的表情淡了些,知道他好面子,只当没发现,笑着道:“不知你们说了什么,我竟不能听?”

父子两都心照不宣:“没说什么!”

倒是珩哥儿先受不住:“娘,我回去陪妹妹了。”便一溜烟儿跑了。

秦舒哎一声,就要追出去,叫陆赜拉住手腕:“你想知道,问我便是。”

陆赜捉了她的素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指尖,问:“夫人吩咐的事情,陆某已经办了,不知有赏没有?”

秦舒叫他拉到胸前,又怕压倒他骨折的那只腿,只好一只手撑着,抿唇:“本应该的事,还要赏吗?”

陆赜衔住她的耳垂,这是她极敏感之处,一时手上没了力气,叫陆赜拥在怀里,听他低沉的嗓声:“秦舒,人生苦短,咱们别浪费好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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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时光?

秦舒发怔,来这里十多年了,刚来的几年是最难熬的,遇见陆赜之后这几年仿佛便过得极快起来,仔细一想,也并无什么事叫深深挂怀的,朦朦胧胧的一团往事,痛意恨意都叫隔了一层雾茫茫的毛玻璃。

她久久不答话,便见陆赜吻上她的眉眼,喟叹:“秦舒,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这一世你就依了我吧。”

秦舒闭上眼睛,听得外面丫头禀:“夫人,老太太来了。”

她这才惊醒过来,坐起身子,见簪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陆赜拔下来,发鬓倾落,唇上的口脂也叫他允光了,衣襟上的扣子也叫解开了几颗,骂道:“这幅样子了,还不老实?”

她一时发急,连耳根子都红了,那语气在陆赜听来自然是亲昵的娇嗔,弯了弯嘴角,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指了指里边:“进去躲一躲,你这个样子恐怕见不得人,那些经事的老嬷嬷一眼便瞧得出来。”

秦舒瞪他一眼,提步就要往里边去,瞥见陆赜嘴角的口脂,取了手帕,重重给他擦了,这才躲到里边去,远远听见他快意的闷笑声。

这里边是一个小的起居室,秦舒心里怦怦直跳,坐在铜镜前,果见满面春情,云态雨踪,衣襟上的一枚梅花扣叫陆赜扯坏了,露出刚叫允出来的红痕,她愣愣坐了半晌,倒仿佛吓着了一般。

外头听得些老太太、陆赜朦朦胧胧的对答声,秦舒越发觉得心烦意乱,推开门,往临水的廊下去,见廊下放着个窄春榻,还有几卷散落的书。

捡起来一瞧,见是一本《周易》,密密麻麻得看得眼睛疼,角落里一本素色封面,翻开来,几个小小的字《房中八术》,叹了声气,丢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水袖捧着一包袱衣衫进来:“姑娘,大人吩咐我拿进来的,老夫人已经走了。”

秦舒换了衣裳,随意梳了个髻,往外边来,见陆赜已经坐起来,背后靠着半旧靠枕,一手拿着书。

听见秦舒的脚步声,放下书来,嘴角弯弯:“还以为你今日不肯出来了呢?”

秦舒此时不想理他,在床前站定,看他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又怀疑他或许受伤并没有这样重,只不过小题大做叫自己心软罢了,淡淡道:“你歇了吧,明儿再来瞧你。”

陆赜握着秦舒的手,屋子里的丫头见状都悄悄退了下去,他瞧秦舒的脸色,并不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慢慢掰开她的手里,在她手心里摩挲,问:“秦舒,难道你要恼我一辈子吗?”

秦舒下意识便答:“难道不该吗?”

陆赜直起身子,拉着秦舒坐下来,眉眼里都是笑:“你肯用一辈子来恼我,这便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秦舒叫他绕进去,这样的话真是肉麻极了,当下干巴巴道:“刚才还疼得冒冷汗呢,现在倒是能坐起来了……”

她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陆赜拉过来,压在床上,眼前都是他俊秀挺括的眉眼,四目相对,仿佛天地寂寥了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

陆赜低头便要吻下去,叫秦舒一根削葱指抵住唇:“陆赜,你叫我好好想一想吧。”

陆赜问:“要想多久,一个月,一年?”

秦舒淡淡:“等不了?”

陆赜挑眉:“一辈子都能等!”

这天夜里,秦舒还是照旧睡在思退堂里,她几乎是一夜未睡,天亮时候才迷迷糊糊眯了过去。循姐一大早醒来,小步子跑进来,叫秦嬷嬷哄着抱了出去。

她这里如何,一向有人禀给陆赜知道:“值夜的丫鬟说,夫人回去后一晚上没有睡,早上才勉强睡着,外头大通票号的人在偏厅等着同夫人回话。”

陆赜低笑一声,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夫人,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江小侯回禀:“庵堂的人来回话,说是澄娘子病了,是旧疾,恐怕时日无多,她说想回泉州去,落叶归根,求爷恩典。”

陆赜皱眉,冷心冷性:“她既无名又无份,同我没有半点干系,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便是,用不着我恩典。”

江小侯会意,他同澄秀也是经年的交情,见她原本好好的前程,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心里不忍,亲自安排了车马,到郊外庵堂里见了她一面。

澄秀已然剃度了,身上一袭僧袍,见着江小侯双手合十:“江施主,劳烦你送贫尼了。”

江小侯在西北就已经娶妻生子,他们这些人,丁谓叫爷外放到辽东做参将,便是仆人,也多成家,只有澄秀一个人,三十来岁了,还孤孤单单一个人,叹气:“澄秀,你这是何苦呢?”

澄秀抬眼:“你当初对夫人不也存了别的心思么?当年她从镇江府出走,你可别说自己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对她,同我对爷的心思,是一模一样的,又何必来劝我?”

江小侯摇摇头:“只可惜,爷并没有这个意思。”

澄秀低头:“这便是我运气不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