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在那假山里待了多久,已经分辨不清时间的长短,或许只有几句话,或许有一个时辰,听得上面有人道:“侯爷就不必送了,约莫一时片刻宫里便有赏赐,你还是忙正事要紧。”
定武侯道:“哪里哪里,我送陆大人出去,我虽是武夫,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陆赜瞥见假山下的一角熟悉的衣袍,扶额道:“侯爷忙去吧,我随便找个亭子醒酒就是。”
定武侯本来以为陆赜是要走,这样一说便放心了,招手叫来一个小厮:“这园子小路多,你领着陆大人到携芳阁去小憩一会儿。”说罢又拱拱手,连说了几句怠慢,这才往正厅去。
陆赜挥挥手,对那小厮道:“你去取茶点心来。”等人走远了,他这才撩开袍子,从假山上跳下来。
那假山里面中空,四周都是流水,潮湿阴冷,他走过去便见秦舒云鬓散乱,脸色绯红,闭着眼睛靠在一块儿山石上,他蹲下来,见她裙子下摆全都湿透了,带着些血迹,脸上的绯色一直染到脖颈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陆赜皱眉,伸手去扶她的脸,手指刚刚碰到便听得她一声微吟,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倒还清明:“陆赜?”
她这个样子,陆赜哪里没见过呢,往日在杭州,她肯敷衍自己的时候,床笫之间的艳色绝不会逊色于此,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把她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起来:“我带你出去。”
秦舒不信这侯府里的人,却也同样不肯信他,微微摇头:“不要,烦请你去叫我的丫鬟过来。”
陆赜却不理她,环腰抱了她到一处小轩里,吩咐丁谓:“去,就说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扭了脚,叫他们把轿子抬过来。”
他又回过头瞧秦舒,从袖子抽出手绢替她擦汗,见她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肩上,喘息声越来越重。
他想伸手去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却叫她抓住手掌,她浑身都没力气,虽然抓的是手上的伤口,却不叫人痛,反而痒呼呼的,入耳的话却是冷冰冰的:“你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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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赜并不勉强,自嘲般笑笑:“你放心,我就是再禽兽,也不至于在这里就要了你。”
那药效越来越强,秦舒不自觉抓住陆赜的衣襟,丝滑柔顺的绸缎摸起来冰凉冰凉,叫她手腕忍不住微微发抖,胭脂色的眸子里带了些哀求:“送我回小檀园,送我回小檀园……”
过得一会儿,丁谓隔着窗户禀告:“爷,轿子到了。这府里的下人正在到处找秦掌柜,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出了人命官司,侯府一个远房亲戚叫人抹了脖子,听说人已经不行了。”
陆赜哼一声,见秦舒裙子上的血迹,顿时前后明白来:“死得好!”随即打横抱起秦舒,上了轿子,吩咐:“回府。”
刚到了门口,便听见定武侯的声音:“陆大人,怎么这就走了?”
陆赜并不掀开轿帘,原先冷清的声音顿时带了几分醉意:“侯爷不必送了,部里来了份紧急公文,咱们来日再叙,还请替我问老夫人安,今日还没拜会她老人家,颇为失礼。”
定武侯笑笑,听陆赜的声音果然是醉得厉害:“哪里哪里,陆大人肯拨冗前来,我只怕招待不周。”其实,也不怪定武侯对陆赜姿态低,实在他每每在御前,陛下嫌弃他不通青词,说他粗苯,即便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那日他抖抖索索把自己冥思苦想的青词奉到御前,陛下哼一声便丢在一旁,转眼便旁边的一份儿奏折:“这样的文章,才算是朕的学生。”虽然进士及第,便是天子门生,但是叫陛下这样欣赏,口称自己学生的,便只有陆赜一人。
陆赜听了,在轿子里嗯了一声:“侯爷哪里的话,你留步吧!”
轿子叫抬下台阶,秦舒听见外面街市上的吆喝声,世俗的热闹扑面而来,偏偏这街上人来人往,抬轿子的轿夫并不稳,偶尔颠簸,冰凉的绸缎摩挲在燥热的肌肤上,她忍得很辛苦,才叫那暧昧的低哼几不可闻。
轿子没有停,秦舒睁开眼睛,秋水眸里都是艳色,红润润的唇间呼出热气喷涌在他脖子上,叫陆赜顿时僵住半边身子:“陆赜,我要回小檀园……”
陆赜望着秦舒,喉结滚动,道:“秦掌柜,你是大通票号的东家,我是户部的尚书,本来就跟各家票号谈着拆借的事情,就要避嫌。倘若我今日就这么坐着轿子进了你的府邸,只怕明日就有风流韵事传出了。”
他这一番话冠冕堂皇,却叫秦舒无可辩驳,她靠在陆赜肩上,腰上是他一只手紧紧抱着,一时只觉心下悲凉。
陆赜的轿子一直叫抬到内院,叫下人都退下,这才抱着秦舒出来,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之上。
他从前觉得她倔强,却不知能倔强到此种程度,额前的碎发已经完全叫汗水打湿,仿佛洗过一般,想必要药效彻底彻底舒发出来,连嘴唇也微微发抖,偏偏咬紧了牙关,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未曾发出。
陆赜看得惊心,他抬起秦舒的下巴,命令道:“松口,要是咬到舌头你还有命在?”
不知他按的是什么穴道,秦舒顿时连咬牙忍耐的力气都没有,牙缝间偶尔露出一丝婴宁来,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来,偏偏鬓发散落,衣衫凌乱,微微露出起伏的风光来。
陆赜望着她这样闭着眼睛,仿佛受惊的蝴蝶一般微微颤抖,偏偏脸颊艳若桃李,无边春色绵延开来。
陆赜喉结滚动,心里的防线已经几不可见,他俯身去寻秦舒小巧粉嫩的耳垂,光洁的额头,一直蔓延她微微发颤的锁骨,就像此前在杭州的别院,就像从前无数个梦到她的日日夜夜,就像他从前万分熟悉的她身上的每一寸,肤如凝脂。
他伸手去扯秦舒的腰带,胸膛起伏,不住的唤她从前的名字:“凭儿,凭儿……”
他的手不知碰到哪里,触到一片冰凉,他顿住手,抬头见秦舒闭着眼睛,眼尾鬓角都是冰凉的泪水,他一时怔在那里,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一时觉得空落落地。
陆赜低头去吻她的泪,却见她蓦然睁开眼睛,眼角眉梢虽是春色无边,眼底的眸色却十足的悲凉:“陆赜,你还是这样,把我当做身份寒微的玩物,一个暖床泄欲的玩物罢了。”
这话倘若陆赜反驳,便是大大的违心,至少曾经是把她当做一个颜色可人的床榻侍候之人的。
秦舒这样盈盈泪光地望着自己,陆赜只觉得那目光太过刺眼,他撇过头去,不忍再看:“你不想我碰你,我不碰就是。”说罢,他当真站起来,推门出去。
玩物吗?暖床泄欲吗?倘若真是这样,为何自己这五年不得安生,连安稳觉也睡不了呢?为何时常梦见她,为何时常怀恋从前呢?
陆赜大步往前厅去,脑子里乱得厉害,见小茴香端着茶来,吩咐:“快去请李太医来。”
他接过小茴香手里的茶,重新迈着步子进去的时候,见床榻下已经散落了些许衣衫,秦舒背对着他,整个身子扭得跟麻花一样,显然很不好受。
陆赜拧了冷棉巾走过去,见秦舒外衫裙子都叫她自己扒开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扬妃色中衣,他坐在床边,去给她擦额头的细密的汗,等得擦完了,自己反而出了一身汗。
外头小茴香禀告:“大人,李太医到了。”
陆赜赶忙把床帐放下来,对秦舒道:“大夫到了,你忍一忍。”
这位李太医是个医术极高明的人,生性耿介,连陛下吃丹药都敢劝一劝的人物,进得门来,便闻得一股味道,皱了皱眉头,坐下来,见帐中悬出来一截手腕,已经盖上一层白绢。
他笑笑,当下便扯开来:“老夫看病,心里便只有病人,倘若这医家还讲究什么男女大妨,我看陆大人还是请别人来吧。”
有求于人,陆赜当下拱手:“还请先生把脉,开了药来舒缓内子的病情。”
李太医伸出手,把了把脉,一面摸着胡须,哼一声:“这等虎狼药,吃了可是伤肾伤肝的,吃得多了,未老先衰也是常有的事。”
他只当是陆赜强迫内眷罢了,把陆赜当做贪花好色之徒,语气里都是鄙夷:“陆大人行伍多年,自然吃得这药,只是这妇人的脉象却不是能吃这药的人。”
陆赜听了倒不觉得冒犯,只问:“李太医,这脉象到底如何?”
李太医站起来,掸掸袖子,往外间的如意圆桌上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一边的童子:“去抓了药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三日不得饮食,只可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