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椿呆住了。
谢钰很快锁定了她的位置,大步流星地走向她,上下打量她几眼,又在她身周摸索了一遍,确定她没受什么伤,他面上才稍稍松了松。
他安抚道:“你稍等,我这就带你走。”
他从袖中取出匕首,隔断缠着她小腿的藤蔓,抄起她的膝弯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还是不放心,又问:“你没事吧?可有伤着?”
沈椿似乎才回过神儿,答非所问:“你怎么来了?”
谢钰拧了拧眉:“我从马场回来的时候,天上忽然就下了暴雪,我见你不在,立刻就来挖冬笋的地方找你了,我本来沿着西边儿的道儿走,却没见到你人,幸好找到你暂时托庇的小屋,问了屋里的人,她告诉我你顺着另一条路走了,我让长乐带她回去,自己沿着这条道来找你。”
他甚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说完又缓了缓声,抚慰道:“放心,已经没事儿了。”
沈椿似乎还不能理解:“不对不对,我问的不是这个。”她抓了抓头发,才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来?”
谢钰定定瞧着她,似有几分不可思议:“自然是为了带你回去,难道我要把你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里不管?”
他话里难免带了几分责怪:“下这么大的雪,你未免也太莽撞了,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为什么不留在原地等我接你?”
沈椿没说话,过了许久,她才别过脸,闷闷地道:“你之前从没来过,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会来?”
第 93 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谢钰沉默良久, 细细帮她揩去脸上的雪珠,道:“我原来总不在你身边吗?”
他不等她回答,便自己先答了, 语调带了缕苦意,舌尖似含了千斤坠:“是了,你每次遇到什么事儿, 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沈椿随口安慰他:“也不是全是最后一个啦,有时候是倒数第二个。”
谢钰一阵无言, 她想了想, 又很是坦然道:“反正我们现在都和离了, 你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接我, 你能来, 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其实她自己也很诧异, 她就这么直直把这话说出来了。
她本来以为这句话她会烂在肚子里,反正他是好是歹, 和她再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说出来?
她有片刻的茫然。
“好好谢谢我...”谢钰把她的话在唇间细细嚼过,越品越是苦涩难言, 仿佛一抔风雪灌进了心口。
他淡色双唇动了下,好像想道一声抱歉,又觉得轻飘飘的两个字空泛无比。
他闭了闭眼, 索性不再多言,小心把她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捧起她小腿仔细检查伤处。沈椿本来想拦着的, 低头一看, 发现自己双脚肿的跟猪蹄子似的, 也就随他去了。
她被藤蔓勒住的右腿倒是无甚大碍,就是穿着草鞋在雪地里行走,双脚被冻的肿胀充血。
谢钰捧住她的脚步,用体温为她暖热,又解开自己鹿皮靴的绑带,把夹了厚绒的靴子套到她的脚上,他的靴子对她来说大得很,乍一看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鞋子似的。
他蹲下来帮她把系带绑好,沈椿见他赤足站在雪地,忙拦住:“等一下,你没带多余的鞋吗?我穿了你的靴子你穿啥啊?”
谢钰捡起她的草鞋弯腰穿好,这草鞋是屋里猎户留下的,她穿着大得很,他穿起来却还微微有些挤脚。
他穿好鞋之后,又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
沈椿看着他宽阔流畅的肩背,愣住了。
谢钰似乎猜到她的疑虑,转过头:“天马上要黑了,到时候雪路更难走。”
沈椿立马反应过来,矮身趴到了他的背上。
他大概是第一次穿这种草鞋,最开始还有些别扭,没几步就走得四平八稳,一点也没颠着她。
沈椿偷偷看了眼他脚上的草鞋,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居然浮现出两人新婚第二日,也是这般下着大雪,他脚上踩着木屐,翩翩然如振翅白鹤的模样了。
她勾住他脖子的手臂不由收紧了点儿,忽的问:“你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喝个茶都得有两三个人服侍,就连喝茶的器具热度都有讲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就不觉得不适应吗?”
她心头莫名涌现一丝伤感:“以你的能耐,放在马场养马实在是大材小用,你心里不憋屈吗?”
她之前从不曾在意过这些,冷不丁这么一问,谢钰眼底不觉多了点笑意。
他思忖片刻,认真回答:“战马亦是重中之重,我是自愿过来的,既然是自己做的选择,当然不会委屈。”
他又笑道:“钟鸣鼎食的日子固然周全,但也得处处谨守规矩,乡下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落得自在,各有各的长短。”
谢钰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当,沈椿趴在他肩头,半晌没说话。
自从俩人和离之后,谢钰动用权势屡次威逼她,她经常满怀怨气地觉得谢钰就是托生了个好胎,出生在那样的世家,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没了高官显爵,他依然心胸开阔,极有风采,这说明他本就是个可靠的人。
她下意识地咕哝了声:“其实...你挺好的。”
含含糊糊的几个字飘进他耳朵里,谢钰心尖一热,有心再追问,又怕吓跑了她。
他深深吐了口气,一手托住她的腰臀,让两人更贴近了几分。
沈椿并未阻拦他的亲近行为,她两只胳膊勾住他的脖颈,隐隐透着几分默许的意思。
两人间流转着似是而非的暧昧,谁都没有再出言打破这份惟恍惟惚的宁静。
谢钰背起她,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回到村里,他两只脚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紫红色。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之前在关外打仗的时候,需要趴在雪地里匍匐,有许多将士便被冻的四肢坏死,自此落下终身残疾。长乐吓了个半死,忙扶他进屋烤火,又端来热水给他烫脚。
沈椿也没想到他冻的这么厉害,忙要把靴子脱下来还给他,气道:“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呢!”她又忙拦住长乐:“别拿那么烫的水给他,大冷大热最容易生冻疮了,你小心他脚烂掉,赶紧给他兑点温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