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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奔袭了二十多天,谢钰终于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里回到了谢府。
他连日奔波,脸颊消瘦许多,身上又被浇得湿透,只是神情依旧冷清得犹如高山寒雪。
长公主素来要强,见儿子这般,也不觉红了眼眶,口中却叱骂道:“你怎么也不知道顾惜着点自己的身子?你若是倒下了,我们这些人指望谁去?!”
谢钰扶长公主坐下,轻拍她后背安抚:“劳母亲挂心了,是我不孝。”
他又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与我细说吧。”
他问起这个,长公主面色愤然,一把挥下手边茶盏:“还不是你爹那老贼害的!”
她看事儿一向分明,虽然叛逃的是谢无忌,但说到底,还不是谢国公没管住自个儿害的!
得知谢家竟和突厥王女扯上关系,长公主直接拔剑追了老贼两条街!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止住火:“当年你爹和我未成婚的时候,曾经在乐坊养过一个极貌美的异族女子,这便是谢无忌的生母,她那样的女子,命若浮萍,本来也不知道谢无忌的生父是谁,等到谢无忌三四岁的时候,他眉眼逐渐长开,这才渐渐地瞧出和你父亲有几分相似,只是她当时病入膏肓,把谢无忌委托给一个爱慕她的打手便撒手人寰了。”
她虽厌烦谢国公,但同为母亲,难免对谢无忌生母抱有几分怜悯,说到这儿微微叹了声:“后来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你祖父和你父亲都不想认这个孩子,只是他相貌和你父亲和你实在肖似,流落在外怕有麻烦,你祖父便把他养在外院,打算培养成你的死士,是你去求了你祖父,让他入了谢家的族谱。”
她说到这儿,忍不住瞪了眼儿子:“要不是你多此一举,今日哪来这么大的麻烦!”
谢钰神色坦然:“他才智了得,根骨也不错,非池中之物,即便我不开口,他日后的成就也不会仅限于部曲奴仆之流,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尽早入宗祠,这样于他于谢家,都是很好的。”
其实他当时按下了后半句对谢无忌这样的人,若不能及时用他,那就立马杀了他。
如今看来,他那时的确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但无妨,改正便是。
后来谢无忌背弃谢家,又转投皇帝门下,被皇上哄着出生入死多年,到头来只得了个毫无实权的虚衔,他再次心生二意,在和突厥缠扯不清的当口,发现了自己是突厥可汗血脉的事实,最终下定决心去往突厥。
只是他在突厥全无根基,又有一半儿谢家血脉,突厥大大小小的部族不下百个,为了他,突厥甚至牺牲了德高望重的阿史那威,他这个突厥王子又真的好过吗?
他敛起眉眼,又问:“你们答应让谢无忌入宗祠,竟没有查过他生母那一脉吗?”
长公主揉了揉脑袋:“查是查了,但乐坊那地方鱼龙混杂,他生母是经过七八个牙子转手到长安的,那段时间边关战火不断,最开始买她的两个牙子早就死了,谁能想到那女子居然是突厥王女?!”
谢钰轻嗯了声,又问:“父亲现在如何了?”
长公主思路清晰,这事儿的祸根就在谢国公身上是他和突厥王女苟合生下谢无忌的,皇上一旦要追责,首当其冲的该是他,而不是谢钰。
长公主冷笑了声:“皇上一直看咱们家不顺眼,得了这个机会,肯定要想方设法挫一挫谢家的锐气,你爹前几天已经被带到刑部了。”
她冷哼了声:“刑部那边儿自然不敢真的对他如何,只是限制他不得自由,要我说,干脆把让这老东西死在刑部才好,免得牵连到你!”
谢钰手指轻点膝头:“母亲说笑了,父亲又不知那女子是突厥王女,更何况他和那女子不过露水情缘,他甚至不知那女子有孕,最开始他甚至都没想认下谢无忌,这些都是有凭有据的,皇上自然知道凭这个定不了谢家的罪,不过是想折损谢家颜面罢了。”
长公主皱了下眉:“他闹出这么大阵仗,还大张旗鼓地把你从边关传唤回来,就为了让家里丢点脸?”
谢钰手指捏了捏眉心:“皇上手里应当还有旁的把柄...”
长公主沉吟道:“你能猜出是什么吗?”
谢钰双唇微动,并未回答,只是道:“母亲放心,此事我会妥善处理的。”他又道:“之后无论发生什么,还请母亲勿要惊慌。”
长公主低头瞧了他片刻,缓缓颔首。
谢钰又召来家中族人和幕僚,一晚上忙碌不停,直到第二日堪堪破晓,宫里传来了圣上口谕,宣他入宫问事。
谢钰官居三品,一身绯色官服,清极艳极,就连来宣口谕的公公都忍不住面露赞叹:“大人好风采。”
谢钰淡淡一笑,不言。
等到了宫里,皇上果然一脸雷霆震怒,张口便斥道:“谢无忌是你亲兄弟,和你朝夕相处也有十余年了,他身有突厥王室血脉之事你竟懵然不知?!你们认他之前难道没有仔细查过吗?!”
谢钰并未反驳:“是臣的失察之过。”
他缓缓道:“最开始的时候,谢无忌应当也不知自己是可汗之后,只是他后来孤身前往突厥,逐渐查出自己的身世,这才渐渐起了二心,是臣未能及时体察,甘愿受罚。”
皇上一噎。
是他这个皇帝不顾阻拦,一意把谢无忌派往突厥,如果说谢钰又失察之罪,那他这个把突厥王子派往突厥的人,更是罪魁祸首。
他深吸了口,果断岔开话头:“罢了,谢国公有刑部那边儿审着,先不说这个了,朕有话要问你。”
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有人告诉朕,谢无忌叛逃去往突厥的路上,还带上了你妻沈氏!”
他冷笑了声:“朕本以为是那叛贼胁迫,将沈氏作为人质,但朕又听说,是你妻自愿和他走的,那朕倒要问问你了,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自愿随叛贼前往突厥。”
谢钰想要应对皇上的问题并不难,他只需要拿出那封和离书,告知皇帝他和沈椿早已和离,谢无忌蓄意勾引,沈椿移情别恋,两人相约私奔,便能保全自身和谢家。
如此一来,大祸临头的只会是沈椿。
人生第一次,谢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说谎:“回陛下,绝无此事。”
第 81 章 顶罪
皇上听他这般说, 反而大喜过望,他目光逼视着谢钰:“细想起来,朕也有几个月未见你妻沈氏了, 你一直说她身体抱恙,但事关紧急,不如请她进宫, 朕一问便可分明。”
他既然敢以沈椿之事责问谢钰,自然是拿定谢钰交不出人来。
谢钰神色淡然, 又施一礼:“陛下恕罪, 三个月前, 内子突发恶疾,久治不愈,那时长安气候苦寒, 不适宜养病, 臣已经遣人把她送往建康谢宅修养。”
皇上没想到他敢明目张胆地拒绝交人, 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谢无忌走了之后,朝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制衡谢钰的人, 所以他先关押谢国公,又问责沈椿, 无非是要拿捏两个人质在手,好牵制谢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