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说，“知道他是被亲生父亲送到拳场的时候，我其实特别心疼他。那时候，我和他都是被命运抛弃在深渊里的小可怜，明明自己也遍体鳞伤，却还是想给对方一丝温暖。”

“我至今都还记得，有一次我打车轮赛，下场的时候，我浑身是伤，鲜血直流，拳场老板不给我治疗，是那个小男孩不知从哪儿给我找来一些破布条包扎。”

“他的手因为长期打拳变得非常粗糙，可在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动作却轻柔的像是对待某件珍宝似的。”

池鱼歪头看着程妄指节上的疤痕，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很多疤痕都已经淡化了，变成斑驳的白痕。

她温声道，“那个小男孩一边帮我包扎，一边还低声安慰我，他说别怕，只要等我们熬出去，就再也不用受这些苦。”

“那个声音带着少年的青涩，却像裹着什么可怕的力量，穿透了我心底的黑暗。”

程妄勾了勾唇。

是吗？

他也曾是一束光吗？

池鱼说，“还有一次，他在拳场角落抓到一只小老鼠，我说弄死它吧，怪渗人的。可他却说，为什么要杀掉，这个老鼠这么小，却努力的在这残忍的地方找食物，跟我们是一样的。”

“他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面包掰下来一小块喂给了老鼠，放走了。”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孩是善良的。他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程妄撇过头，长长的吐了口气，哑声道，“别说了。”

第115章 chapter 115

池鱼把目光从手背上的疤痕转移到程妄的脸上，看着他左脸镂空面具下狰狞的疤痕，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了一丝哽咽。

“程妄，在拳场的日子有多苦，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每次上场比赛，你明明很害怕，却还是拼了命的反击，身上总是新伤叠旧伤。可就算你被人打得站都站不直，你还是咬着牙坚持到最后一刻。我知道，你其实很怕死，你那么努力，只不过是想带我逃离那里。”

“后来我们终于逃出拳场，可你却变了，你变得我根本都不认识你了。”

“这些年，你做了多少伤害我的事，你自己还记得吗？你把我当物品一样献祭给程淮山，成为你们父子俩上位的工具。为了让我听话，你研发出D-01这样恶心的东西，注射进我身体里。”

“而现在，你一边软禁我，一边告诉我，你做的这些，只是因为爱我，程妄，你不觉得可笑吗？”

池鱼说到最后，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脸颊，洇开大片水痕。

十四年前的程妄，为了可以带她离开拳场，拼死也要站在擂台上。

十四年后的程妄，为了可以将她禁锢在身边，不惜毁掉自己的脸。

曾经拼尽一切想要带她逃离深渊的人，如今不惜自毁也要将她永远囚于深渊。

从救赎者到毁灭者，程妄用十四年的光阴将她人生毁的彻彻底底。

那些被扭曲的爱恨，如今都变成了缠绕她脖颈的荆棘，勒进血肉，刻进骨血，成为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程妄低下头，嘴唇微微颤抖。

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哽住。

他想让池鱼对自己笑，却忘了，池鱼曾对他绽放过跟沈南风一样的笑容。

是他自己亲手毁了那个笑容，变成了眼泪。

是他亲手毁了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

可他没办法。

将池鱼献给程淮山，是因为他想让池鱼活下来，否则她如何走得出那间地下室。

可后来的一切他怪不了任何人，也为自己找不到开脱的理由。

“小鱼……”程妄的声音抖的厉害，满是痛苦，“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爱你。”

“我不会再对你使用D-01，我也不会再伤害你，沈南风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为你做，这样你能爱上我吗？这样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午后的阳光将程妄的身影拉的很长，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池鱼，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

眼底的光落在池鱼身上，就像溺水者用力抓着浮木，每一秒的等待都让他感到浓重的不安。

他很怕话音落下后，自己的满心期待会碎成齑粉。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没得到过爱，更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人。

他现在真的想弥补，他也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抹去。

可他的人生是黑色的，池鱼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现在这束光却越来越弱，他如何能接受？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宁愿他们永远留在那个地下拳场。

池鱼笑着摇了摇头，“程妄，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出现爱这个字，而你也永远不会是沈南风。”

这句话触到了程妄的逆鳞，他神色瞬间变得阴鸷。

“池鱼，要是我把你的记忆洗成空白，你是不是就只会爱我一个人了？”

池鱼心咯噔一下，惊恐的抬起头，“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程妄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微俯下身，眼里满是疯狂的病态与偏执，“M国有很先进的洗脑技术，要不我们试试？”

池鱼心怦怦直跳，她本意是想靠回忆过去让程妄对自己心软，撤掉麻醉剂，却不想计划跑偏，反倒让程妄更疯了。

她相信程妄说得出就做得到，放软了语气，“程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心里始终是特殊的存在，这份情感远超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