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刚才在星星和阳阳之间,也许发生了一场无声但惊心动魄的交流。

蒋萤好奇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问完这个问题,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也许显得太过模糊,但阳阳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看见她妈妈抱别人,就会变得这么讨厌。”

在这一天的志愿工作结束的时候,蒋萤临走前跟王晓茗简单地聊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然后看见了星星的妈妈。

她看见了王歆。

“萤萤.....”

王歆看了看蒋萤,又看了看被王晓茗抱在怀里的星星,脸上满是惊讶。

蒋萤也惊了,视线在星星和王歆之间来回徘徊,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后,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沉闷复杂的情绪。

她们在附近一个咖啡厅坐下。

美式复古风格的室内放着轻柔的钢琴曲,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儿。

星星安静地挨着王歆坐,盯着咖啡厅角落里的落地钟指针,王歆捧着咖啡杯,笑着说:“太巧了,我这两天在成都找工作忙不过来,听说这个机构好,就把星星送来这里了。”

蒋萤喝了口咖啡,问出了上次见到王歆后一直没问出的疑惑:“你当年离开,不就是要追求自由吗?既然你要追求自由,又和男人结婚生孩子做什么?”

对面的女人愣了片刻。

她今天没化妆,头发简单地梳在脑后,没了粉底液的遮掩,眉眼之间的疲倦一览无余。

“萤萤,你长大了,也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你应该知道女人在这个年纪是很迷茫的。”

王歆叹了口气。

“我生你生得太早,你爸又t挣不到钱,我那时候每天都很绝望,感觉自己就被困在那个家里了,我以为和你爸离婚是最好的......”

蒋萤已经不想听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了这次愿意和王歆坐下来谈的目的。

“你这个女儿是不是干预得有点晚?”

看上去已经有五六岁了,却有很明显的刻板行为和沟通障碍。一般而言,孤独症在两岁之前就可以确诊,越早干预,效果越好。

“我和她爸爸在那段时间感情出了问题,所以.....”

蒋萤忍不住说:“你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当妈意味着什么?”

即便她话语冷淡,但王歆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关切,她没想到蒋萤会关心星星,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星星的?上次你爸爸见了她也很高兴,说她像你小时候......”

蒋萤一愣,低下头,目光直直落在面前的杯子里。

刚刚她喝了两口,天鹅拉花已经乱成了一堆白色的浮沫,支离破碎地飘在咖啡上。

过了一会儿,蒋萤缓缓道:“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这是我的专业,我希望患者都能得到正确得当的治疗。但你不要对我和我爸抱有任何幻想,我们和你不是一家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为了让王歆死心,还强调:“我爸现在比以前还穷,付了房租只能养活他自己,上次你看到的房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对孩子没什么真的责任心,不可能给你当冤大头养孩子。你自己好好工作,好好照顾你女儿吧。”

王歆是红着眼抱起星星离开的。

她的咖啡只喝了两口,听蒋萤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蒋萤看着王歆单薄的背影,还有趴在她肩头那个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小女孩儿,直到他们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王歆从来没有那样抱过她。

蒋萤恍惚地回忆着自己的小时候,所剩不多的回忆里,都是王歆冷漠和不耐烦的表情。

她坐在温暖的咖啡厅里,又无端感到一股空寂又疲倦的冷意。

只要和父母多待一会儿,这种感觉就会加重几分。

这种令人绝望的感觉如影随形,伴随着她长大成人,深入骨头,浸泡灵魂,让她与另一些人区分开来。

“你这些天里,有想念过我吗?”

蒋萤恍然想起除夕夜那晚,那时她没有回答陆之奚的问题。

反而是陆之奚,趁着她还没挂断电话的意思,又和她多说了两句。

他说他知道每一个她在想念他的时刻。

因为他也是如此。

“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她最后在电话里这么说,却得来对方一声很轻的笑,和一句温柔的“晚安”。

咖啡店里的服务员在这时走过来,说门店在晚上七点半打烊。

蒋萤回过神来,看了眼钟表,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起身离开咖啡厅回家。

夜里视频的时候,她跟俞斯言说起今天在公益机构和那些孤独症儿童交流的经历,还是没忍住提到了王歆和星星的事情。

俞斯言听后,说她这么做没有问题,让她不必为此有心理负担。

蒋萤默了默,说起另一件事。

“今天阳阳和星星的争执,让我忽然想起了Milton在2012年提出的双共情问题。”(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