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伤害他的事?而且在我看来,您也很爱您的妈妈。”
孟小兰低声说:“你们都是孩子,很多事情只有在你们长大了以后才会明白。生活......是现实的,我也是为了我的家......”
许濯说:“不。这些都是夏文灌输给你的思想。在遇到夏文之前,即使你的生活不尽人意,你也从没有过伤害别人的想法。”
“你还小,你不了解大人!”
“但我了解夏文。”许濯话音冰冷,“他与你们促膝长谈,了解你们的性格,家庭,职业,然后一举抓住你们的弱点。他可以通过很多方式放大人的心理缺陷,不仅是看似真情实意的交谈。无形中引导你们进入某个特定的场景,眼神和肢体交流,一本名著上的某个人或是某句话,某一次旅游,朋友会面......心理暗示日积月累,尽管人在做某项选择时受到自童年时期起根深蒂固的思维影响,但我们永远都拥有黑暗面,当你被推到崖边,坠亡只是一念之差。”
孟小兰看怪物一般看着许濯,“你究竟是谁?你认识夏老师?夏老师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曾经我的生活一团浆糊,我每天都很累,工作完回来还要做家务,家里没有人理解我......是夏老师开导了我,在他的帮助下我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
“过氧化氢溶液。”许濯忽然打断她的话,拿起那根针管。黯淡月色中,针管内的溶液微微折射光。“当溶液注射进人的身体,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细胞含铁化合物会促进过氧化氢分解为水和氧气,人的血液容纳有上限的氧气含量,这样一针管氧化氢溶液从既无肿瘤也无脓包的部位注射进人的身体,过量氧气形成气泡阻断血流,气泡可能一路到达人的大脑造成脑缺血,从而形成永久性脑损伤或偏瘫。”
孟小兰忽地浑身如筛糠般抖起来。许濯说:“你本性善良,即使缺乏医学常识,也明白擅自为病人进行注射的危险性,所以刚才您犹豫,害怕。本性使然,您不愿做这件事。我不知道夏文具体对您做了怎样的心理暗示,但是阿姨,您的母亲已进入肺癌晚期,本就时日无多,如果您真的这样做,除了伤害您的家人,没有任何作用。”
孟小兰喃喃:“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给妈妈治病。”
“我......我真的很累,”孟小兰痛苦地揪住头发,“她每天躺在这里,根本不会有好转,再这么躺下去,连遥遥以后念大学的钱都要花完了,我每天下了班还要来看她,给她送饭倒水,端屎端尿,老公现在一听我去医院就骂我,孩子也不理我,说我不关心他......姐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么多年连个信都没有!要是有她在,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
孟小兰挣扎极了,不断拿手拍打自己额头,要把什么东西拍出去似的。
许濯没有阻拦她,只说:“我为外婆请了位护工,明天起您就可以休息了。星遥之后上大学的费用您也不用担心。您只是太为家人着想,如果能多为自己考虑,许多事或许可以迎刃而解。”
“我为家人着想也有错吗?”
“不合理的负担只会压垮你的精神。”许濯声音温柔,轻轻扶过女人,“您需要休息。”
孟小兰茫茫然如失了魂魄,被扶到折叠床坐下。许濯单膝跪下来看着她,女人手脚冰凉,无神的目光落在许濯脸上,良久才有一丝眼神光。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女人喃喃自语。
许濯低声说:“是。明早梦一醒,您就可以回家了。”
冰冷月色中,女人念念自语,声音渐渐低微。她仿佛坠入一场怪异的梦,又被这陌生的、冷淡的少年牵着走进另一场梦,那梦里没有心中嚎叫的怪兽,只有无尽安然的黑暗。
许濯站在黑暗中,看着女人沉沉睡去,转过身离开了病房。
林星遥被水滴的声响吵醒。
他出现神经衰弱的症状,难以入眠,极易被轻微的声音惊动。他眼前一片昏黑,白天巴巴坐在床边等了一天,也不知自己在何时睡去,再醒来时天仍未明,整座城市仿佛一座沉睡的黑色巨兽。
一个人坐在床边。房里的灯不能开,这个房间的灯路电线被许濯剪断了。许濯把他关在这个房间,每天给他做不好吃的饭菜,其他时间全都不知所踪。
林星遥皱起眉。他被锁了三天,感官正在渐渐变得麻木,但他模糊地对那人影感到陌生,小小地叫了声:“许濯?”
那人站起来,高大而瘦。林星遥如受惊的猫一个激灵往后退,从床上退到床下,背贴着墙。
借着微弱的光,林星遥看到那人的脸――夏文。
“星遥。”夏文开口,“你受苦了。”
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个温和关切的大人,林星遥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低。他警惕看着夏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夏文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轻声哄慰:“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我是来救你的。”
29. 下手
深夜两点。
卧室门被推开,许濯走出房间,下楼。他神情清明,穿戴整齐,口袋里放着一把折叠短刀。
短刀从腹部切入,如果能一刀割断肠系膜上动脉、静脉和下腔静脉,就可以让人短时间内失血性休克死亡。
许濯无声走下楼梯。他的手心里有一把邻居家的钥匙,从夏若美的书包里顺出来的,她现在还在住院,不用回家。
许濯知道夏文今天回家。夏文在医院守了夏若美两天,尽心尽力扮他的好父亲角色,今天有夏家的亲戚来帮忙照顾,他便回家休息一天。
许濯知道夏文会很快采取行动,所以他今晚就要杀了夏文。
人生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念头并即将要付诸实践,许濯的内心平静。他知道夏文说得没错,他永远别想做个正常人。
他正要出门,忽然楼上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他的母亲王婉青从书房出来,打开二楼走廊的灯,站在楼梯口皱眉看着他。
“你去哪?”王婉青问。
许濯说:“论文卡壳了,想出门散散心,转换思路。”
王婉青:“什么原因卡壳?正好我也在写论文,拿来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您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王婉青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些:“等白天再写也行。充足的睡眠有助于保持脑细胞活跃,现在已经半夜了。”
许濯思考片刻,慢慢转身往回走。王婉青等他走上楼梯,与他一起穿过走廊。她忽然想起什么:“今天在小区门口碰到夏文。自从他离开医院,好久没见他了。”
许濯目光一动。王婉青说:“他怎么突然问起你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卖了没有?问得我莫名其妙。不过后来想想,老爷子曾经也算是他的老师,当年还很是欣赏他,只可惜后来他家里出事,医生也不做了......”
许濯忽然站住脚步,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王婉青一愣:“当然没卖。那是二老留给你的东西,怎么说也是个念想,我和你爸怎么可能卖掉?”
许濯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转过身下楼。王婉青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惊疑不定抓住楼梯扶手:“你做什么去?!”
许濯一句话不答,飞快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深夜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