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1 / 1)

“贾七郎的双亲对独子照看甚严,对当年饮食应该犹有记录。骆娘子,倘若我让他们拿当年你给贾七郎所用膳食去试验一番,你猜会有何结果?嗯,寻常人可能只是不适,但用在体弱多病的贾七郎身上,就是致人死地了。”

骆济通摇摇欲坠,哀哀恳求道:“我并非有意,我是为了你啊,十一郎!我从小就喜欢你,看见你又病又伤的来到凉州,我就想过去照看你!我是放不下你啊!”

霍不疑冷冷看她:“少商嘴上虽坏,可她从不曾伤害过无辜之人。你嘴上说的好听,可害起人来从无顾忌。贾七郎何辜,贾氏双亲老年丧子,何其无辜!”

“他本来就要死的!”骆济通喊道。

“人都是要死的,差别不过是寿数长短罢了。”霍不疑厉声道,“侍医说他曾见过如贾七郎那般弱症之人,因为照料得当,成年后不但能娶妻生子,还活到四十多岁。嗯,不过你是肯定等不及的。”

骆济通站直身体,重重抹去泪水,自嘲的笑道:“好好好,你既视我若蛇蝎之人,为何不将我所作所为揭穿!”

“因为你救过阿飞一命。”

骆济通愣了。

霍不疑道:“梁邱兄弟的父祖叔伯都随家父战死了,我必是要抚恤他们孤儿寡妇。那年若不是你放出灵犬搜寻,阿飞就冻死在雪岭中了是以我没告诉贾家。”

骆济通眼睛亮起来,谁知下一句就打破了她的希冀。

“不过昨日我已告诉你父亲了。等他从城外回家,就会处置你。”霍不疑道,“我告诉汝父,要么将你远远嫁了,此生不得返还;要么将你幽禁起来总之,你救阿飞一命,我留你一命,算是扯平了。”

骆济通心头发寒,怔怔道:“我,我不明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让我接近你,还让我,让所有人,都误会你愿意娶我?既然你不愿娶我,又何必……”

她看见霍不疑晦暗的双眸,心头一颤,“哦,我明白了,我懂了。你是拿我做个幌子,你是故意的!”

霍不疑站在窗侧,背光而立:“五年前我就决定放过少商了,我盼她再不受委屈,好好嫁人,安稳一生。我不愿阻碍她,也不能让陛下和殿下阻碍她。有了你,大家才会对我放心。”

骆济通依旧不解:“可是,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等程少商嫁人了,你终归得娶妻的,就算不是我,也得是旁人,你又何必……”她话音中断。

霍不疑似笑非笑,她瞬时明白了,不敢置信道:“你,你根本不想娶任何人!不不,这不可能,你还要延续祖宗香火呢。霍家阖族覆灭,你怎能自私自利的断绝血脉?!”

“为何不可以。”窗棂透进来的日光下,霍不疑的侧脸如冷玉般完美,“千百年前,世上也没有什么霍家。”

骆济通激愤难言,胸腔直欲炸裂,咬牙切齿道:“哈哈哈,我们都被你骗了!可是陛下不会任你胡来的,太子殿下会气死的,你你……”

霍不疑远眺窗外,眼神清冷深邃:“只要我不想成婚,总有办法的。我若娶妻,一定是因为我对那女子心生喜悦,而不是什么别的因由。”就像他慈爱而深情的双亲一样。

无论多少血火艰险,他心中始终住着一个固执而骄傲的少年。他想要获得父母那样的爱情,想要他将来的儿女也像他们兄弟姊妹六人一样,因为真挚美好的情意诞生到这世上的,而非为了利益纠葛或延续香火。

所以他从未责怪过姑母霍君华,虽然她瞎了眼,看错了人,但她要嫁给心爱之人的打算并没有错。

霍不疑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道:“你救了阿飞一命,我亦放你一命。你陷害过少商,我便用你来做了数年幌子。如今恩怨两清,骆娘子,就此别过,好走不送。”说完,他拂袖离去,在西斜的金色日光下,身形修长,清隽俊逸。

骆济通痴痴的望着,心中既痛且伤。

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她的心上人与天底下所有男子都不一样,沉默安静的表相下,他有一份天底下最纯粹热烈的情意。可惜,这份情意不属于自己。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她忽的冲霍不疑的背影大喊,满怀恶意,“程少商右臂上的那个齿痕,已经快要退干净了。恐怕在她心中,你也已经被忘干净了。”

霍不疑脚步一停,没有转身,只淡淡说了一句:“想来当初我咬轻了,不过,这就不劳骆娘子挂怀了。”

骆济通心灰意冷的瘫坐在地。

第150章

当晚少商一夜辗转,次日天不亮就着人去袁府传话,点名要袁头牌来送自己回宫,于是袁慎着家仆套上一辆金玉镶遍的烧包马车,赶在上朝前来颠颠的跑来程府,结果听见两眼浮肿的未婚妻一脸正色的要求自己退婚。

“你说什么?”袁慎怀疑自己听错了,“前日你还说绝不退婚的,这才过了一日两夜你就变卦了?你是不是睡过头了。”这几日因为地方上有人抗拒度田令朝廷乱糟糟的,霍不疑应该没空出幺蛾子啊。

少商一手抵车壁,确认道:“你没听错,我劝你赶紧退亲吧,晚了怕要糟糕。”

“昨日出什么事了,谁来找过你了。”袁慎很机警。

少商将骆济通来访之事说了,袁慎神情凝重:“……这么快。没想到他对骆氏毫无情意,我还当他碍于骆氏,不好立刻翻脸。”

少商翻身靠着车壁坐下,没有说话。

袁慎以拳捶掌,冷笑道:“不过这也不稀奇,淮安王太后与东海王待他何等亲厚信任,霍不疑还不是说出卖就出卖了他们!”

少商觉得这话刺耳,但也反驳不出来。

袁慎恨恨的低骂一通,然后故作玩笑道:“便是他与骆氏一刀两断了,你要我退亲是什么意思?难道一等他婚娶自由,你就要朝他扑去?”

“你知道我不是的。”少商冷笑一声,“我生平最恨谅解二字,就是因为这二字,便有人毫无顾忌的害人伤人,反正事过境迁后认个错陪个罪,总有人叫你算了算了。哼,天底下有些事做了就做了,伤了就是伤了,凭什么非要谅解不可!”像她,就绝不谅解程母和葛氏。

程老爹和萧夫人还能说是为了家族儿女搏未来,这些搏来的富贵安稳她也算享受到了,可程母那样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能拿捏住儿子儿媳,就去伤害一个无辜孩童,哪怕将来死了她也不会原谅,不是所有老人都值得尊敬的!

袁慎沉默片刻,道:“那你为何急着要我退亲?骆氏亦非泛泛人家,受此大辱,难道会轻易放过霍不疑?事情哪这么简单。”

少商不答,反而道:“你知道霍不疑行事的习惯么?东海王辞去储位那年,我帮着去东宫收拾东西,翻到了早些年为霍不疑请功的卷宗和他写给东海王的信函。”

袁慎狐疑的看她。

“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他大概十六七岁吧,皇帝指派他与张要分别去豫州剿灭两座匪寨。那两座匪寨一座在梁国,一座在鲁郡;说句实话,的确是梁国那座匪寨势单力孤些,是以皇帝原是让霍不疑去梁国的。然而张要一直愤愤不平,对人说自己这趟是给皇帝养子陪衬了,于是霍不疑便主动与张要换了。”

袁慎道:“张要这人的确偏狭,居然与个弱冠少年计较,难怪哪怕武艺不凡,陛下也看不上他。”

“东海王担心霍不疑,可霍不疑却在信中安抚他,说梁国那帮贼匪虽然人少,但是同一宗族出来的,彼此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同心协力;而鲁郡那伙虽然人多,却是天南地北的乌合之众汇聚一处的,因利而聚,必利尽而散。”

袁慎注意到细节:“那信是何时写的。”

“两路人马刚出都城不远。”

“也就是说,早在陛下有意让他们去剿匪,霍不疑已将那两座匪寨的情形打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