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轩干巴巴道:“那就好。”
便双双莫名其妙地沉默下去。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薛野搞了什么小动作。但看看自己那边空着的大半张床,再看看被自己挤到床沿的薛野,他实在是没那个脸问出口。
他更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心中些微的沉迷。
很舒服。
C市夏天是出了名的热,十月份了气温也没怎么降下来。因此现在他们卧室里空调还是开着的。新空调冷气很足,吹在人脸上带着些微寒意,薄被下薛野的体温却温暖舒适,这样和他抱着,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懒洋洋的惬意。
以至于明明都清醒了,齐鸣轩居然还不太想放开,手在被窝里抬起,又犹豫着放下去,慢慢地、悄悄地抱住了薛野的腰。
也可能,是他根本就还没有真正的清醒,齐鸣轩心脏砰砰直跳,抖着手这么想。
他手心有点出汗,模糊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又发生了转变,这种变化让他有些心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偏离了他最初设想的轨道,而往危险的深渊滑近了一步。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非要说,有点像他初中叛逆期时背着家长学抽烟,知道是错的,却非要去尝试,一边心惊胆战,一边控制不住地沉迷。
幸好他这时再看薛野,已经没有昨晚那种着了魔似的的悸动感。这让他多少安心了些,暗想昨晚果然只是一时上头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抱着,半晌,薛野摸了摸他的头发,问:
“在想什么?”
齐鸣轩还在焦虑地胡思乱想,闻言脱口道:“想抽烟。”
薛野一顿。
齐鸣轩也觉得好笑,刚想掩饰过去,却听他慢声问:“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抽烟。”
齐鸣轩沉默了片刻,避重就轻地说:“你也知道,我妈那时老是和他吵架。”
为什么吵架,却没有说。
事实上,十四岁的齐鸣轩,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爸妈总是吵架。
他们都记得那个午后。
初中他们不在一个班,对彼此信息的了解,难免就没有那么及时全面。因此,是隔了一段时间后,薛野才偶尔听到别人说,齐鸣轩最近老是逃课。
他感到不可思议,想去问个究竟,齐鸣轩却开始干脆对他避而不见。直到一次自习课,他打听到齐鸣轩的踪迹,翘了课去堵人。
废旧的教学楼,墙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齐鸣轩和几个年级出了名的混混就蹲在那儿,吞云吐雾。
他拿烟的姿势是如此的熟练,尚且青涩的脸庞隐在袅袅的烟雾后,竟显出一股子陌生的颓废。薛野猛一撞见,差点不敢认。随之而起的,就是灼烈的怒火。全凭着一贯的好涵养,才没当着外人的面对齐鸣轩说什么,把人叫到一边,尽可能平静地问:
“为什么不去上课?”
那会儿他们已经初三了,齐鸣轩却在这种关键时候掉了链子,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不着急?
他忧心如焚,连怎么给齐鸣轩补课都想好了。齐鸣轩却满不在乎地说:“不想去呗。”
手里还拿着烟。薛野看不惯他这懒散的状态,皱眉问:
“你能不能把烟熄了?”
齐鸣轩往他脸上喷了口烟,笑嘻嘻:“就不。”
薛野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二手烟,压抑着的怒气又被点燃了,再开口时就忍不住带上了说教的语气,道:“你每天不上课,就在这儿和他们一起混?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抽烟了?你这个样子,被叔叔阿姨看到了,他们……”
哪知他一提到家长,齐鸣轩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漠,打断他道:“关你什么事啊!”
他口吻太冲了,薛野愣了愣:“你……”
齐鸣轩掸了掸烟灰,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没骨头似的靠着墙,说:“至于你不知道,那不是很正常?你又不是我的谁,我有什么事是必须让你知道的吗?”
这话就太让人心寒了。薛野如遭当头一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齐鸣轩,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齐鸣轩熄了烟,插着裤兜在残阳下渐行渐远,留下伤人的一句,“别找我了,看到你就烦。”
后来齐鸣轩回头看,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没道理的迁怒。
薛野居然没揍他一顿,想想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可对于那时的齐鸣轩而言,他不明白家里为什么忽然变了个样。曾经的欢声笑语不知何时已了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大人歇斯底里的争吵,和随机出现在家里任何角落的残渣碎片。
他觉得困惑、无助,并且开始恐惧,一天比一天抗拒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与此同时,薛野还和从前一样和睦温馨的家庭,就显得格外的刺眼。
他阴暗地嫉妒着,甚至一度蛮不讲理地责怪,怪薛野竟然没能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
他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无处释放,就只能全部发泄在无辜的小伙伴身上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薛野一定会原谅他。
可耻的有恃无恐。
而薛野也是第一次认识到,原来齐鸣轩并不是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他会有新的伙伴,他和别的朋友在一起会更开心。
那一天他看着齐鸣轩冷漠的背影,无比清醒地想,自己的位置,原来也没有那么无可代替。
……
齐鸣轩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深吸一口气,转而道:“床单呢?”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薛野哑然,也不勉强他,顺着他的意思道:“已经洗了,过会儿估计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