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这有什么,想走就走吧。”
语毕,陆枫杰直接迈开步子朝前走,晏羽迟疑地跟在后面,陆枫杰看出他的犹豫,转身拉住他的手臂轻拽向自己。“走了,看路。”
虽然还是觉得这决定有些突然,但是放在陆枫杰的身上又好像挺合理。晏羽加快步子跟上,接受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安排。夜幕低垂,月光是柔和的银白,路灯泛出温暖的橙色光晕。树叶在微风中轻轻地摇,与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构成一曲夏夜交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茉莉的清甜。
他们安静地走了一会,惬意得无可言说。
走过几个路口,与音乐厅的距离远了,人声渐稀,空落落的马路只剩他们两人。路灯将人影拖得好长,晏羽出神而认真地看着影子的变化,延长,缩短,重叠又分离。忽然听陆枫杰说:“我以前挺常和我爸妈一起散步。”
晏羽看向他,应了一声“嗯”。
“我们家住在松林区,离你的学校不远,你应该知道。我家附近的绿化不错,家对面就有条步行道。我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爸妈突然都开始重视健身,每天晚上吃完晚饭都要去走五公里,我当时也没什么事情干,就会陪他们一起去。”
陆枫杰语气平静,不过晏羽看出他与平时有些不同。
“散步这事情也蛮怪。在家里和他们说不上几句话,一起到外面散步倒是会说个不停。”
“都说什么呢?”晏羽柔声问道。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现在真要记也记不起来,大多是些没啥意义的闲话。”他沉默了一会,“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家,……”
这话讲得别扭,晏羽悄悄噙着浅笑,没拆穿:“你最近联系他们了吗?”
“和我妈有联系,和我爸没有。之前我们吵了一架,我直接把电话挂了,他后来给我打过一次,我没接,也没回。”
“为什么吵架?”
“为我冲浪的事情呗,几年了,还在为这事情吵,说冲浪危险,没前途,生活不稳定。我辍学的时候他就是这些话,现在也大差不差。辍学就没文凭,没文凭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来了津枫港就离家远没人照应,女朋友也要分手……”他说到这里,声音骤然变小,很快地看了晏羽一眼,接着道,“他觉得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失去的会比我得到的更多,但其实在我心里,我失去的那些东西与我得到的相比不值一提,所以他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我明白,这是价值体系的区别。”
“没错。说到这,你不觉得挺奇怪?现在都说什么peer pressure,可是大家都在比工作、比学校、比收入,怎么没有人比高兴?没人比谁活得更潇洒?要是比这些,我们这群人可才是在金字塔顶端。”
晏羽笑了:“是啊。虽然说一定程度上获得名望和财富是获得快乐的一种途径,但是我从认识的人来看,其实很多人是只是获得名利而已,他们好像也并没有因此获得快乐。”
“本末倒置,不是吗?以为名利只是手段,到最后却成了目的。”
“是这样的。”他在这时想起李石祺,可是名利对他来说好像既不是手段,也不是目的,那么他又在追逐些什么?原来不止是李石祺不懂他,他也根本不懂李石祺。这样想着,他顿感怅然。陆枫杰的影子在视线中与他的相交织,又将他从怅然中拉拽回来。他长出一口气,由衷地说:“所以不论其他人怎么说,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陆枫杰沉默了,方才还那样斩钉截铁,过了好一会,他却摇摇头:“其实我没有我自己讲的那么坚定,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洒脱。我刚才和你讲的也许其实是我几年前的想法,我可能有点动摇…我也会变。”
“这是正常的,人总会有变化。你现在才二十五,要说现在就已经把未来一生都想好,那才是不切实际。每种选择都是有舍有得,做问心无愧的事情就好,不要欺骗自己。”
陆枫杰转过头,晏羽正在看他。晏羽有一双温柔而真诚的眼睛,被注视的感觉太美好,使他产生了极强烈的占为私有的冲动。头发茸茸地蓬松,比晚风柔软。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渴望触碰他,可是没有能够伸手,很意外地,他感到胆怯。
陆枫杰垂下视线,右手握紧又松开,无言地走了几步,晏羽指向对面的路肩墙,略带惊讶地叫他:“陆枫杰,你看,这里竟然有一面涂鸦墙。”
第44章 44 单相思
陆枫杰朝晏羽指的方向望去,对面的墙体上果然有几处涂鸦,画得还不小,不过只能看到些抽象的线条与形状,辨别不出具体的内容。绿灯恰巧亮起,他们穿过马路走到墙边,晏羽伸出手指,轻轻抚过粗糙的墙体。
“你就住在附近,以前没见过?”
“我其实也不常来,没怎么在附近逛过。”他们在墙前站着,晏羽继续说:“我大概三年前买的房,但是大多数时候得和他一起住。他出差的时候,我才会出来看看装修的进度。后来也就空关着,直到最近才算来得勤,不过也只有周一来。”
陆枫杰看着他覆盖在彩色墙面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为什么要自己买房?”
“我想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比较安心。”
“安心?”他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他威胁你?”
晏羽失笑:“他不会。其实那时就是我买房子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不算差,我已经接受了这段关系,但是买房的钱攒了几年,那时也已经攒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买了。”
他说得有些乱,陆枫杰努力抽丝剥茧:“接受这段关系,所以你一开始其实不接受?那你最初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晏羽眨了一下眼睛,将覆在墙面的手收回来,说:“走吧。”
语毕,他转身便走。陆枫杰双手插兜紧跟其后,看见路灯下他单薄的背影,心里有点堵。沉默在夜色里堆积,堆得太沉重了,陆枫杰定定心神,开口道:“我们几个以前也在津枫港画过涂鸦。”
“你们,是指你和戚眠她们?”
“嗯。”
“在哪呢,画的什么?”
“你没去过那,有点偏,改天带你去看。画涂鸦这事还是佳慧姐提的。佳慧姐就是乐队的吉他手,之前在酒吧里夸你帅的那个。”
晏羽点点头:“我记得她。”
“她说白墙太死板,叫我们找个墙去画涂鸦。我们就去郊区找了个地方搞我们的艺术创想,总共喷了三面墙。你别说,我觉得画得还不错,比这画得好。结果喷完第三天接到电话,一人罚了两百块。”
这事的走向晏羽着实始料未及,不由笑道:“罚了两百?有人举报你们?”
“还真没有,那边连监控都没有,我们在画涂鸦以前都去踩过点。”
“那怎么能找到你们的?”
“怪旦那个傻子喷了自己的手机号。巡逻检查的人过去看到还以为是假的,想着打了试试看,没想到打通了。他还特实诚,人家问他是不是喷了涂鸦,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把我们全部供出来。我们后来质问他,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还以为有人看上了要给我们办展,他不愿抢功,要和我们有福同享。”
晏羽笑得不行,陆枫杰见他高兴的样子心里很是得意,继续道:“我们做过的荒唐事可真不少。还有过一次,晓雯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津枫港有个什么爱情灯塔。对了,晓雯是我们当时的鼓手,后来追她的电影梦去了,现在在英国。她说那个灯塔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对夫妻建起来的。以前没有灯塔的时候,那个男人每次出海航行,他妻子都会打着灯在海边等他。后来他们就在海边自己建了一座灯塔,希望所有远航的人都可以借着它安全回家。因为是私人建的,所以能看出和其他的灯塔不一样,是用红砖垒起来的,顶部建了座简陋的瞭望台。后来人们就传说这灯塔是爱情灯塔,找到这座灯塔就能找到真爱。”
“这事是真的?”晏羽问,“自己真能建灯塔吗?那要怎么供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