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兴致顿起,“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也没什么,就是这个哥们儿……”怪旦皱起眉头,像在努力措辞。
戚眠笑了声,接过话去:“挺有意思的。”
第18章 18 茵茵
我是因为茵茵才来到津枫港的。
(这是武正的开场白,怪旦解释。)
到有大海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她,这件事情除了她以外,也就只有我知道。
我真希望现在我们是在酒吧……或者你们有酒么?我想喝一口。你还真有,谢谢你,佳慧姐,可以这样称呼你吧。好,我可以继续讲了。
我没有酒瘾,不嗜酒,请你们放心。只是喝酒会让我觉得身体轻盈一点,同时心脏却变得很沉。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除了喝酒以外,我只会在看见茵茵的时候产生这样的反应。我爱惨了这种感觉,它让我感到自己确实活着。
爱上茵茵是我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情,可在我真的爱上她以后又转而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初见时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书吧玻璃门与一个挤满了刚放学的中学生的公交站台,可是我已然能够闻到自她脖颈后方散出的芳香。甜美的,清新的,过于成熟的蜜瓜果肉穿过行将皱起的果皮散出的气味。我从未真正地呼吸过她的气息,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不论如何,这已构成我记忆中的茵茵的味道。
在见不到茵茵的日子,我正是靠着蜜瓜的气味生活。无数个自校区行至宿舍的夜里,我踏进即将打烊的水果店,挑选一只成熟过头的蜜瓜。也许是出于好心,或者因为次数过多好心变作愧疚,老板娘曾经劝阻我,劝我挑选旁边的,熟得恰到好处的水果。当然,我拒绝了。她不知道,正是那糜烂的前调构成了茵茵的气味中最特别的成分。她是成熟的,而非青涩的,与此同时她又是那么得纯洁。
没有人理解我。我不需要理解,我享受不被理解的感觉,这使我的爱得到证明,证明它是多么无畏、炽烈、浓郁,浓郁得要将我吞没。我渴望被它吞没,我渴望被她吞没。
茵茵很美。不必我多说,她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我深爱并且思念她的白色长裙,吊带底下像树枝一样凸起的锁骨,她的中跟卡其色皮靴,曾经在瓷砖地面上敲出的旋律。我也许不曾听见,然而关于茵茵的一切,我都可以想象,我都愿意想象。
她曾赐予我轻巧的一瞥,在我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向她扬起手,她便朝我看来,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不懂得爱情却执着地憧憬恋爱的学生。我曾在事后企图复盘自己招手时的弧度与神情,可是我除了她的眼神以外什么也回忆不起来。我猜我那时简直傻透了。我很懊恼,可是我不后悔,如果这样能够证明我有多么爱她。你知道的,沦为愚不可及的蠢人,这是爱。
噢茵茵。如果对象是茵茵的话,那么我愿意放弃我所有曾经引以为傲的才智、荣誉、金钱毫无必要的夸奖夸奖夸奖,老师站在演讲台夸夸其谈以及逢场作戏的年夜晚席上故作谦逊的父母说我们阿正从不让我们费心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随随便便就能够走到如今了我低下头假笑傻笑说哈哈是啊可我心底里想的却是那是因为我没有走到我就会必须付出代价代价代价是什么?代价……我从未敢于付出过所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来津枫港的决定让他们的一切从容都成了笑话。嘿,但是我没有愧疚的。
对不起,我不知怎么就说到这里来。我想说的其实是,为了茵茵,我可以放弃一切。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都唯一因为爱。
“他是因为茵茵才来到津枫港的。”
陆枫杰喝完最后一口橘子汽水,昂起头,将罐头抛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咚一声,精准地敲入桶底。他得意地抬眉,拍拍双手随口道:“这么深情。”
戚眠转头过来看他:“真觉得深情?”
“这还不深情么?”怪旦胡乱撸了一把史努比的头,不由分说地将它拉到怀里,“你没听那小子说?他可是富二代,开奔驰的。”
史努比费老大劲挣脱怪旦的束缚朝戚眠的方向跑,被怪旦在屁股上打了一下。戚眠瞪他一眼,一边道:“那又怎么?”
“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啊,来这地方找那个什么茵茵,而且人家还根本没理过他,这不是深情是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有大好前程,所以现在不管做什么最后都能回去开奔驰么?”
“咩咩,你也太悲观了。”
“我没有悲观啊,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我是说你的观念,观念。”怪旦耷拉下脑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贝斯的琴弦,“我看你是绝对的爱情悲观主义者。”
“我可不是爱情悲观主义者。”她反驳,“我是现实悲观主义者。”
陆枫杰将手里随意把玩的拨片扔回一旁的无盖储物盒。“好吧,那就不要看现实呢?那小子的事情你现在听着离谱,但是如果放在文学作品里面,也就变得司空见惯了吧。等到几十年以后,他也能写一封‘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
怪旦忽然想起来什么:“而且你自己不是也总说,什么都是幻想、幻想的。”
“是,所以我觉得他有趣呀。可是我们的不同在于他把幻想当真实,你明白么?”
“不明白。”他们异口同声。
戚眠扯扯嘴角,扯出一个笑:“他对茵茵的爱都是想象嘛,自我感动罢了。当然了,我的爱也是自我感动,所有人的爱都是自我感动。但我知道我是在自我感动,他不知道。他以为他真的那么爱她。我不是说他不爱茵茵哦,是不爱‘她’,那个真实的女人。说到底,他究竟了解她什么?糜烂的蜜瓜气味?”
陆枫杰不置可否地歪了下头,没有说话。怪旦眉头紧缩,默了片刻,朝后仰倒在椅背,双手抱头看着戚眠:“你们写歌的人想得就是多啊,简单点儿,他就是想和她谈恋爱,正好青春大好年华,小伙子们……”
“我不是想和她谈恋爱。”门被推开了,武正走进来,正义凛然地道:“我是想当面告诉她我爱她。她爱不爱我、认不认识我,我无所谓的。”
陆枫杰看了一眼戚眠,又去看武正,见他一身笔挺站在门边,暗想某些人的身上真是有种奇怪的特质,能让周遭的场景瞬间布满象征正义的光,不管是在灯光错杂的酒吧还是阴暗潮湿的地下排练室。
说实话,他对武正这人没什么兴趣。要是在读大学的时候碰上,那只会是让他想要尽快辍学的催化剂。可是刚才听说他有奔驰,又让他想要讨好一下,毕竟以后说不定得借上。差点又要走神,戚眠讲话了。
她俯趴在沙发靠背这里的沙发没有一只是他们全价买的,全是从各处淘来或者捡来问道:“阿正,那你觉得爱是为了对方,还是为了自己?你肯定觉得是为了对方,对吧?”
武正走近一点,将包端端正正摆在高脚椅上,自己却没坐下:“当然。”他与戚眠对视一会,反问道:“爱怎么会是为了自己?”
“爱当然都是为了自己。”
“不。”他摇摇头,“那就不是真正的爱。”
戚眠笑了,指尖旋转着沙发椅背上的纽扣:“那你说说,你爱茵茵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明显地愣了一下,“为了让她幸福。”
“你怎么让她幸福啊?”
“告诉她我爱她。”
“这样她就会幸福了?”
“她会……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做什么能够让她幸福的话,我都会做到。”
陆枫杰听得有点迷糊,感觉似乎是对的,可也许是受到戚眠的影响,又觉得隐隐地有些别扭。但这些都无所谓,抱着略显阴暗的讨好目的,他还是对着武正竖了个大拇指。武正看见了,郑重地对他点头:“谢谢你,阿杰,我就知道你是明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