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誓在之前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哪怕是最该无法无天的童年时期，他与人相处时也一直都很温和，甚至会被杨佳林教育，逼迫他多表达一点不满和情绪。也不是没有见过不可理喻的人，但那些人跟自己也不那么直接相关，实在看不惯就可以绕道远离。像陆枫杰这样子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这声老师终究没有叫出口。他绷着嘴角，语气平平地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上课了？”

陆枫杰没再逼迫，笑着站回原处。他总是这样，好像根本就不是为了让自己做什么，而只是想看见自己恼火而已。小学生。他还在腹诽，陆枫杰忽然将刚才摘下的头盔往他的方向扔。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接住了，疑惑地抬头看他。

“看我干嘛？”陆枫杰说，“戴上。”

他警觉道：“戴上做什么？”

“带你去上课。”

“为什么……”他朝后仰了仰身子，“我有车。”

“那边路窄得要死，怎么开得进去？要是能开我也开车来了，你以为我没车？”

晏羽站着没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陆枫杰又将头盔拿起来，往他的头上举，他一把拦住了，看到陆枫杰露出无奈的表情：“你再不戴上，我等会儿拖堂，下一位学员还得等你。”

听他这么讲，晏羽终于动摇，乖乖将头盔扣在自己的头上，声音从里面沉闷地传出来：“戴好了，走吧。”

听不太道声音，视线被部分阻隔，距离感也变得模糊，他有点看不清外部的情状，只看见陆枫杰又在笑。怎么这么喜欢笑呢？有这么开心吗？他这样想着，朦胧地感到头盔上传来一点被触碰与抚摸的动静。

“走了。”陆枫杰靠近他说道，随后一转身跨上摩托车，对着他拍拍自己身后的座位：“上来。”

晏羽走过去，其实不太想问，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心道：“你不戴头盔吗？”因为担心陆枫杰听不清楚，他刻意放大了声音，但也不知道该用什么音量才会合适。

“不戴了，我平时也不戴。”陆枫杰催促道，“赶紧上来。”

晏羽在头盔里扁了扁嘴，也跨步坐上后座。座位比他想象的逼仄一点，而且有些微微前倾，使他不可避免地与陆枫杰的后背贴在一起。他正想朝后挪动身体，陆枫杰忽然启动了摩托朝前开，他吓一跳，一下子彻底趴倒在陆枫杰的背上。

“陆枫杰！”他有点恼，不禁叫道。

“干嘛？”陆枫杰好像一点也没在意，懒洋洋地回。

“你怎么不等我坐好了再开啊！”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因为戴着头盔，他都不知道其实现在自己的音量即使在外面听来也比平时大了很多。

“我以为你坐好了啊！”在摩托上交流似乎只能用叫喊，何况陆枫杰还在前座。风在耳旁如同水流般湍急地吹过，吹得呼呼作响，声音只聚拢片刻，也很快散在海风里。晏羽从后视镜看见陆枫杰嘴角的笑咧得可大，根本就没有悔改的意思。

他没消气，不管不顾地接着吼：“那你也该问一下我！怎么可以直接往前开的啊！”

“那你现在抓好了！我要加速了！”

陆枫杰明显地拧了一下油门，车速瞬间变快起来。晏羽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低呼一声，闭上眼睛大喊：“你开这么快干嘛！慢一点！”

晏羽的胸膛贴在陆枫杰的后背，感到他的身体正在小幅度地震颤，如果没有猜错，那肯定又是在笑。过了一会儿，他逐渐适应了速度，稍微睁开眼睛，发现其实远没有他想象的快。辽阔的海景在余光里显现，他偏头朝海面望去，发觉阳光竟已然冲破云层，柔和地播撒在大海，将暗灰照作淡蓝。

嗓子因为方才大音量的吼叫隐隐发干，胸腔倒变得空了，几日以来难以名状并且无法排遣的沉重已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他撑住陆枫杰的腰侧，借了一点力道，让自己稍微坐直。低下头，望见落在海洋的晨曦也一视同仁地落在他们的肩头，于仪表盘的表面反射出微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触着一点什么。

这时车速减缓，最终在一排小屋前慢慢停下。到地方了。

车停稳了，晏羽正想下车，陆枫杰却忽然转过身看他。他没怎么坐过摩托，还以为是现在下车不妥，顿在原地：“怎么了？”

陆枫杰没回答，流利地解开他下巴处的锁扣，将他的头盔摘下来。视线不再有阻挡，眼前的世界好像都变得清晰。在这清晰的世界里，晏羽看见陆枫杰抬起手，在他的头上压了压，随后，又用手指拨弄几下，似乎是在整理他被头盔压乱了的头发。晏羽朝后坐了一点，偏开头避开他的动作。

陆枫杰随着他的躲避停下了，可是一点没退意，反而直视他的眼睛，带上仿佛怎么也不会厌腻的笑：“还在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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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连更两章啦，不要漏掉哦。

第15章 15 涌浪

晏羽瞥了他一眼，没理睬，撑住他的肩膀，借着力道下了摩托车：“我没生气。”

“我没开很快。”陆枫杰不再磨蹭，熟练地将摩托停在路边，走到他身边时拿肩膀轻轻碰他一下，“吓唬你的，六十码都没到。”

他自己也是开车的人，其实无需陆枫杰多加解释，对于车速本身便心里有数。“我真没生气，赶紧上课吧，到时候万一拖堂让人等着就不好了。”

陆枫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手掌落在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能防备，他觉得这一下停留得有点久。不过陆枫杰还是在他真的觉得不适以前放下手，越过身侧走到前方的磨砂玻璃门前，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打开门。

晏羽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房间的面积不大，但装修得还算整洁。墙上挂一台大显示屏，侧旁并列立着几块冲浪板。

“喝什么？”陆枫杰指了指房间中央的沙发，“坐。”

“白水就好。”他随着陆枫杰的指示在沙发上坐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陆枫杰拉开柜门，从中取出两只一次性纸杯。

“嗯，真巧，我们也这儿只有白水。”他的语气让晏羽想起念艺校时旁边体育学院的男生，讲完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以后流露出自信与自得，自以为幽默，其实旁人只有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们方才是在讲笑话。

当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现在更加感到无聊。他没搭理，任由空气冷下去，意外的是竟也不显得尴尬。

陆枫杰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拿遥控器打开显示屏：“今天算是理论课，或者说预热吧。先了解一下冲浪这个运动，等到下次的时候再带你去正式下海。有些动作你回去以后可以练练，等到冲浪的时候会有点帮助。对了，之前听说你的腿不方便，是怎么回事？伤得严重么？”

陆枫杰真的讲起课来的时候出乎预料地认真，神情与以往截然不同。晏羽捧着水杯，也一本正经地回：“半年多以前韧带断裂，动了手术，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其实这些运动都没什么问题，我也问过医生，他说现在加大强度有益无害，还能帮我做复健。”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听完以后讲道：“韧带断裂毕竟不是小伤，不过医生都说没事了，我们就先正常上课。之后在运动过程中你有任何不舒服都直接跟我说。”

晏羽点点头。

陆枫杰喝完纸杯里的水，弯腰将空杯子放到茶几，同时直视着他问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还能把韧带拉伤的？健身过度？”

“不，我是在演出的时候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