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谨慎地回：“小羽，我了解你的情况特殊，可是……那个，我只是自己瞎说，要是你觉得这样说不对就别当回事啊。”

“阿辰，我们俩就没必要说这些话了。”

虽然晏羽这么讲了，可谢辰还是斟酌许久才开口：“我想不只是你们这样，还有很多和你们情况相似的人。他们其中一方病了，另一方也不能、也不能就一直在家里陪着，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吧。”

“他倒也不是不让我有自己的生活，只是希望我每晚可以陪他，我猜是这样的。”

他有一点想问“那选在津枫港养病岂不是根本没有考虑过你”，但最终咽回肚子里。搬到津枫港的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再提起只有徒增烦恼，那还不如就此翻篇。

谢辰很久没说话，晏羽左手握拳，击打几下自己的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

“小羽，你别急。”他回过神，忙宽慰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病人的心态比较脆弱，我们也不能拿正常人的状态去揣测。就像我爸妈叫我回家，实际也说不了几句话，但他们就希望多个人在家里，就感觉没那么孤独，何况他现在的状态还更差，估计压力也大。你别怪他。”

“我不是怪他。他是病人，我怎么也不会怪他的。我就是着急我跳舞的事情。估计章姐就快来问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也和我打听过。”

“你们这半年怎么样？你觉得以后一年……”

“一年不可能。文彬已经为此推掉很多工作了，如果你真的要一年后才能回来的话，我估计还得找个蝴蝶来。”

“什么意思？”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喉咙瞬间变得异常干涩，“要把我换掉？已经有消息了吗？”

谢辰不解又愕然：“你在说些什么？怎么可能换掉你？”

他靠回驾驶座，发觉自己仅因刚才的猜测便起了一身冷汗，手指无意识地颤抖。“那就好。”

“还那就好，真搞不懂你都在想些什么。”他还是觉得荒唐，同时还有点生气，“你都跳了多少年了，这部剧就是我们俩跳起来的，怎么可能会换你？不说有那么多粉丝专门奔着你来的，把你换掉你觉得我能答应吗？”

他放下心，控制着气息讲：“阿辰，谢谢你。”

“再说了，你家那位给我们剧团投了多少钱，据我所知到现在也还投着呢。虽然李先生病了，但咱们剧团也不是那么势利眼的，总之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亏待你。”

晏羽皱起眉头：“你这样讲好像他们是因为李石祺才要我的。”

这段时间晏羽养病，他们聊天聊得少，竟都忘了晏羽唯独在这事情上异常较真，他赶忙道歉：“我不是这意思。他那也是因为你在这个剧团才给投资的，我刚就是瞎说，以后绝对不这么讲了。”

晏羽闷闷地“嗯”了声：“那你刚才说再找个蝴蝶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再找个演员来跳呗。你知道的，你受伤以前不是就在筹备第三组演员吗？”

“也是……”

“但还是等你回来啊。大家都可想你。”

“我也想你们，想回舞台。”他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回舞台。”

“没事，迟早的，咱们等你。”

“嗯。”

“小羽，我先不说了，团巴快到了，我们得赶去排练。”谢辰说，“下周一我估计在宁城，你回来复查的话，我叫上文彬和俊华，咱们四个一块吃个饭。”

“好，你去吧。”谢辰将电话挂断。晏羽伸长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垂下的头颅。像这样静待了会，他拿起副驾驶上的外套，推开车门下了车。

初春微凉的空气朝敞开的毛衣领口里灌，他将外套随意披在身上，拿出口袋里的烟盒与打火机。烟盒中只剩最后一根烟，他用双指夹住抿在唇间，拿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享受尼古丁刺激咽寓字证喉黏膜的感觉。

此处离海远了，望不见海洋，顺着坡道望出去，只能看见参差交叠的红顶白房。天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海一样地蓝，今天万里无云的晴天，空中见不到一朵云彩。他可以确信，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境下来到津枫港，那么他一定能够心无旁骛地爱上这里。

晏羽靠着车身抽完了烟，将烟头踩在脚下碾灭，又等待片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他锁上车门，打开手机导航，朝身后弯绕的巷子深处走。沿着路线走了一段，他微微皱起眉头。这里看起来像居民区，怎么也不像是有唱片店的地方。难道是地址出了问题？正想打电话给商户询问，忽然从前方的路口跑出一只小狗。

小狗迈着轻快的步子，嘴里叼一只球，就表面的破损程度看来，应当已经是它的亲密玩伴。晏羽惊喜地张大双眼，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小声唤道：“狗狗。”

小狗也看到他，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流露出攻击的意味，摇着尾巴朝他小跑过来，随后吐出口中的玩具球，正落在在他的双脚中间。

“帮你扔吗？”晏羽问。小狗吐着舌头兴奋地看他。他弯曲膝盖在它面前蹲下，先是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拿起球朝远处抛去。它一下子转过身，朝球的方向跑，晏羽看它耸动的后背发笑。不一会儿，它捡到球衔回来，又放回晏羽的脚边。

他来了兴致，索性单膝跪地跟小狗嬉闹。玩过几轮捡球的游戏，他可以确认这一定是一只家养的小狗。在它再次捡回球的时候，他没有直接扔走，而是拍拍它的脑袋，在它面前摊开手掌，试探着讲道：“握手。”

小狗歪着脑袋看他，没做出什么反应。

手掌上下微动了动，他不死心地继续尝试：“狗狗，握手。”

“它不会握手。”

晏羽愣了一下，朝声源看去。一个女人立在门边，头发长至肩膀，穿一身休闲的运动服，上身还套着件羽绒马夹。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年轻，但是不显得稚气。他站起来：“这是你的小狗吗？”

“嗯。”

“它很可爱。”他由衷地说。小狗像听懂了似的，绕着他的双腿打转，尾巴摇得很欢。

“你长得很帅。”她说，：“我可以为你拍张照片吗？”

这问话来得毫无征兆，晏羽错愕了一瞬，下意识地说“可以”。听到回答以后她直接转身走进房门。他依旧愣怔着，迟钝地思考是否应当告知自己有伴侣的事实。没待他想好，她又跨出门槛，手里拿着一台拍立得。

“可以往后站一点，有阳光。”她熟稔而自在地讲。

他自然地听从她的指示，朝后退了几步站进阳光里。她朝他靠近过来，先用肉眼观察光影，满意地点点头：“看我就好。”随后举起相机，确认了下取景框，便果断地按下快门。

伴随着吱吱的声响，相机吐出相纸来。她小心地取出来，装进马夹口袋里，又建议道：“要不你蹲下和它一起拍一张？这张我送给你，当作礼物。”

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使他产生了本能的松弛与好感。他彻底打消解释的念头，因为已然在两人为数不多的互动中读出她照相的请求仅仅是为了照相而已。说实话，眼下发生的一切有点无厘头，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觉得非常有趣。

于是他照着她的建议蹲下，小狗吐着舌头看他。“坐。”他小声讲，“会坐吗？”它在他身边转了个圈。“好吧，你还是不会。”他笑了，伸出手去摸它，这时听见快门的声响。

她弯起嘴角，走近几步，将尚未成像的空白相纸直接递给他：“保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