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晏羽起初仍沉默,犹豫好一会,才小声问:“那你呢?你也保证吗?”

陆枫杰一时愣怔,没想到晏羽还会对此犹疑,看着他小心发问的神情,心里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意。

“我当然啊。”他俯下身,仰视着他讲。

“其实你是应该再想想,你是可以喜欢女性的,这不是条那么好走的路,你和你父母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如果再因为……”

“小羽毛,我答应你再等等不是为了让你否定我的。我和我爸关系缓和,也不是因为我放弃了什么。所以我和你的事情跟别人都没有关系。”他托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我爱你,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怀疑。你在犹豫,我就等你。还是那句话,我都会做给你看,到时你就会信我。”

陆枫杰留下的最后一个讯息是他最近也会很忙,却没有透露要忙些什么。倒是比想象中的守信,说暂时不再接触,就还真的没有再主动找他。看着公寓房里摆放整齐的双人用具和空荡荡的消息栏,晏羽也不知道是该满意还是失落。

公寓里关于陆枫杰的东西,他都没有收起,每次夜里开灯,也不再能接受暖光。

不过,冷静的要求是自己提的,理智上也觉得应该如此,他当然也没有反悔。

好在这段时间确实忙碌,重新返回舞团,确认了复出的舞台场次和时间,便开始大力投入进复健和彩排。心思被重返舞台的紧张占去大半,好歹帮他缓解不少感情上的纠结烦忧。

他遵守诺言,每周末休息时回到津枫港,在次卧度过夜晚,于周日傍晚再回来。不知道是由于身体欠佳还是心怀愧疚,或者是他变得不再在意,他觉得李石祺的态度比以往温和。

在床尾静坐陪他接受许戈诊断时晏羽忽然觉得,自己此番执意离去,其实李石祺也因此获得解脱,又想,这可能只是他本人心境开阔后的一厢情愿。不论如何,自己的解脱是真实的,对李石祺只能尽些善意的责任,至于其更多的想法,他无力也无意再加探寻。

日子驶入新轨道,在一阵短暂的混乱与无序后再度自成秩序。然而变数比他想象得来得更快,九月初在津枫港的一天夜里,李石祺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警报。他从次卧冲进房间时,李石祺已几乎失去意识。没多久,许戈也赶了进来,仅看一眼便果断拨下急救电话。

乘坐救护车前往医院的路上,他忽然感到李石祺在轻轻触碰他的手。他心里除了焦灼什么也没剩下,俯下身去叫他的名字。李石祺眼神失焦,微张开嘴。他将耳朵靠近他的唇边,听见他说对不起。

第69章 69 节哀

ICU大门紧闭。晏羽坐在冰凉的不锈钢排椅,手肘撑着膝盖,双眼无神地看着地板的纹路。惨白的灯光轻微闪烁,一下下刺激他的眼眶,脸上肌肤异常干燥,带着已然干涸的泪的痕迹。

“快一个小时了……”许戈看着手表说。门外只有他们两个人。

晏羽摊开手掌抚住脸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许戈的手落在他肩膀,宽慰道:“前几天都没事的,再等等。”

晏羽没讲话,由李石祺在耳畔低喃的那句对不起,猜测大抵是凶多吉少。从未如此庆幸自己还是选择在周末休息时回来,否则如果此时病房外只有一个私人医生在等候,他想他无法不感到悔恨。

深夜的医院走道有些寒意,不知是逐渐入秋还是空调温度太低的缘故。他忽然想到曾经李石祺问起,津枫港的枫叶会在什么时候变红,那时他说还有四个月。

手术室的门开了,许戈立刻起身上前。晏羽的眼神动了动,身体却像被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连扭头都觉得费劲。空气在这几秒间倏地静谧下去,半晌,他听见医生讲:“节哀。”

他麻木地撑着座椅站起身。

这一年来的深夜里,这天都曾在他的脑海中预演过很多回,心境不尽相同,到它真实上演,心里只有空洞。走廊不远处传来一片喧声,许戈走到他身旁,小声说:“李先生的家人来了。”

他木木地望去,看见几名男女结伴朝此处走来,他一个也不认识。

“就让他们处理。”许戈快速讲,“这是李先生的意思。他先前和我交代过,万一提前发生意外,叫你别插手。他们和他是亲属,有了这层关系就没办法,那些人不好搞,接下来的手续和仪式都是身外之事,没必要。”

晏羽闭了闭眼:“那我连他的葬礼也不能去吗?”

“再等等。他的妹妹会找你,李言清。”

一行人走到跟前,带头的男人看他一眼便直接略过,转而同许戈讲话。这些人自己不曾见过,李石祺离开李家那么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

许戈将方才医生的话对他们重复了遍,讲到一半便被打断,男人略显不耐却依然礼貌地问:“请问去哪里开死亡证明?”许戈移开视线,与晏羽对视了一眼,面色平静地带他们去找手术医生。

人都走空了,他独自靠向窗边,心想,恩恩怨怨地,作为两个寂寞的灵魂,他们终究也曾陪伴过彼此的寂寞。这一路来像闹剧又像悲剧,不论怎么,到此为止都彻底结束了。

方才还腿软得站不起身,此刻站在窗边,又仿佛忘却知觉。他眼睁睁望着天色愈亮,温暖而充满希望的阳光逐渐铺满空气湿润的海滨小城,听见许戈呼唤才幡然回神。

许戈皱着眉头问:“你怎么还站在这?你一夜没睡了,看起来脸色好差,吃点东西,回去睡会儿吧。”身边站着一个女人,留着头齐耳短发。

他一瞬便觉异常眼熟,可是思维迟缓,脑子运转得缓慢,过了会儿才辨认出来:“戚眠。”

戚眠走上前,向他张开手,轻轻地拥抱了他。

“陆枫杰说你那里可能出事了,叫我来医院看看。我打听了下,有人说看见你家昨晚有救护车来,我就找过来,正好在走廊碰到许医生。”戚眠从口袋里掏出豆浆和鸡蛋饼,“我给你带了早餐。”

晏羽接过:“谢谢你。不过他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事?”

“这我不知道,你得问他。”

“他在津枫港?”

“不,他在宁城。”

他想问陆枫杰在宁城做些什么,可经过一夜奔波身心俱疲,又想戚眠也未必知道全貌,还是应由自己来问,于是张了张嘴又闭上。

戚眠看着他,安慰地搭上他的手臂:“晏羽,节哀。但你还是得吃点早饭,你该休息了,你的脸色太差,嘴唇都是白的。”

他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也不觉得饥饿,听戚眠这么讲,不由抿了抿唇。

许戈迎上来:“她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我得看着你去输营养液。”他面露轻蔑地讲:“那几个人来了一个小时不到,签了个字问了问流程就走了,留几个助理在那盯。”

晏羽叹了口气。

许戈说:“这里我们都帮不上忙,我得回去睡会,你和我一起吧?”

“你先回吧。”他忙说,“你也陪了一晚上,实在辛苦你了。”

“那你呢?”

“我想在外面待会。现在回去……我没做好准备,回去了恐怕也没法在那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