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屏幕一眼:“天气预报说下城区马上?起大雾,我们得赶紧回家去?。”

夜晚中的下城区本就是杂乱无序的犯罪天堂,雾中尤其。

他带着江岐返回家中,将人往房间中一放,可等暮色降临,叶望借口同事谈工作,出门逛了一圈,又?回到了下城区。

这回他没有招摇过?市,而是斗篷遮面,绕进了小巷中。

下城区的天空平日里就是雾蒙蒙的一片,现在夜晚,更是寂静萧条的可怕,巷中弥漫着灰黄的雾气,夹杂着污染源刺鼻的药味和硫磺味,彩灯在雾气中虚化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两米开外?看不出人影。

叶望推开酒吧大门,老旧生锈的铜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这声音惊醒了吧台后的步年上?校。

步年抬头:“稀客啊少?将,看来你?平安归来了。”

这还是步年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叫叶望“少?将”。

叶望环顾四周,酒吧空无一人,他随手?将被雾气打湿的风衣挂上?衣架,脱下皮质手?套:“看样子酒吧今日生意不好啊,上?校。”

步年:“这个天气,下城区的狗都找好桥洞了,除了我们这些任务在身的可怜人,鬼才愿意出来。”

随着渐渐入冬,大雾和雨雪笼罩了这个片区,尤其入夜以后,室外?冷的厉害。

叶望一手?摘下胸章,远远朝步年丢了过?去?:“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我时间紧,也不好在外?头待太久,摄像头在这里,我拍了外?层仓储区的情况,一些药品标签,一位研究员的瞳孔,希望你?能用得上?。”

步年伸手?接下,轻车熟路的拆除了胸章上?的摄像头,放进了绸布盒子:“放心吧少?将,我们会安排专业的技术人员进行解析,每一帧每一个细节都不会放过?。”

叶望点头表示知道,向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行,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少?将。”步年叫住他,“我这还有个消息。”

叶望停下脚步:“和试验区有关?”

“不是。”步年顿了顿:“和您的那位夫人有关。”

他轻声:“您还记得,我们先?前追踪他的去?向,发现他一直秘密养着另外?两个实?验品吗?我们便买下了他附近的几间民房,在屋内安装了摄像设备,从摄像设备反馈的情况来看,两人中的那个卧床女孩……情况似乎恶化了。”

叶望皱眉:“恶化?”

“是的。”步年道:“她的身体经过?长期辐射和诱导改造,细胞的基因?链都是属于无序的崩溃状态,这才需要一直注射稳定剂维持身体,但随着疾病发展到后期,常规稳定剂仅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叶望:“距离她上?次注射稳定剂?”

步年:“不足半月。”

两人都沉默下来。

步年:“我不太理解您和您的夫人现在是什么关系,也不太清楚您夫人和那女孩是什么关系。”他拍拍叶望的肩膀,“但是,您可能得提前让他节哀顺变了。”

叶望:“……我知道了。”

他转身走入了雨雾之中。

*

漫天大雾的晚上?,也正是上?下城区分界线防御最?薄弱的时候,于是叶望和江岐同时选择了离家。

另一边,江岐刚刚从十三区出来。

他路过漫长狭窄的巷子,外?套早被雾气打湿了,睫毛上?也糊了一层水雾,有些冷。

但江岐没立马走,他立在巷口的尽头,背靠在水泥墙上?,远远看着亮灯的小屋,隔着口袋,摸到了方?形的东西。

那是一块糖,可惜今日没能送出去?。

糖纸不防水,已然?半黏在了糖上?,江岐便剥开它?,送入口中。

这是上城区超市才有卖的牌子,很贵,据说很讨上?城区小姑娘的喜欢,江岐挑了草莓味的,可惜他却没能尝出什么味道,舌间只剩下寒雾中硫磺的涩味。

快凌晨的时候,江岐回到家。

他身上?几乎湿透了,衣服半黏在皮肤上?,冷风从袖口钻进来,冷的刺股,他只打算赶紧洗澡,可隔着窗帘缝隙,却看见了一楼还亮着灯。

叶望还没睡。

江岐便站在门口地毯上?,开始上?下打量自己。

上?城区也起了雾,但远没有下城区那么大,他如今的模样实?在难看,若是叶望盘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好回答。

江岐想,得找个合理的借口。

可他的脑子混沌一片,像是被夜晚的寒风冻僵了,一会儿是女孩苍白干净的微笑?,一会儿是她肿胀发紫的皮肤,一会儿是四面高墙的实?验室,一会儿是叶望家干净整洁的卧室,颠三倒四光怪陆离,最?后归于空空荡荡的虚无,最?后,他将脊背顶在门上?,慢慢的滑坐了下去?。

可还没等坐到底,门忽然?被打开了。

江岐踉跄一步站稳身体,看见了叶望的脸。

指挥官穿着睡衣,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不满道:“我说,江先?生,江上?校,夫人,我们家门口有可视门铃,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一个人杵在门口,摄像头拍不清你?的脸,里头疯狂给我报警,吵我睡着了又?被吵醒了,你?在搞什么东西?”

江岐便下意识露出微笑?:“抱歉,先?生。”

叶望拽住他的手?腕,手?中的温度寒凉如冰,他便将江岐扯了进来:“别站外?面了,开着门,暖气都给你?弄跑了,怎么,你?想冻死我?”

“……这倒没有。”

江岐顿了顿,苍白的脸色总算带了两分活气。

他给叶望扯进门里,却立在玄关处没动叶望家里铺了手?工地毯,而他身上?正在滴水。

叶望啧了声,远远丢过?来一条毛巾,手?中还压着件没拆封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