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几个月,暴君心情尚可,没生出什么事端,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一时间,伊尔利亚贵族人人自危。

亲卫队穿行在大?街小巷,对照名单,将一个又一个卧底揪出住宅,关入牢房,一时间,黑袍会中层折损大?半。

这些人虽然?每一个都不那么重要,可连结在一起?,却?是帮派上下贯通的重要通路,是蔓延开来的毛细血管,当这些枝蔓被尽数打断,一时间,黑袍会竟然?陷入了半瘫痪的地步。

公爵府地牢人满为患,审讯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招供,更多的名字浮出水面,审判书不断发出,伊尔利亚报纸甚至腾出了专门?的版面,记载审判的进展。

越来越多的罪行被公之于众,黑袍会曾主导过许多令人发指的案件,从侵占私吞财产到杀人放火,买卖器官,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公爵府的在押囚犯根据罪行等级,被相继判处死刑,流放,终生监禁等处罚,郊区校场的枪声不绝于耳,有好事者记录,发现数量已经?超过大?公上位时的那场大?清洗。

一时间,民间议论?沸沸扬扬,喧嚣尘上。

可一切的一切,伊缪尔都无暇顾及。

白郁几天没醒,他?就?高强度的工作?了几天,似乎在用文书和卷宗麻痹自己,他?将白日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手段果决的令人胆寒,而在晚上,他?会来到白郁的房间,和医生一起?睡觉。

白郁的血液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老?医生每日来看,但他?依旧无法下定结论?,只能给公爵一个模糊的答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也许明天,也许……”

白郁的病情是系统干预后的结果,和典型案例有很多不同,老?医生不敢下定结论?。

但从他语调中可疑的停顿,伊缪尔已经?明白了。

也许明天会醒,也许永远也不会。

他?懊恼起?来。

就?在白郁昏倒的那天,他?们还在闹别捏,或者说,伊缪尔单方面的闹别扭。

他?没有和白郁一起?吃饭,没有牵手,没有互道晚安,那些平日里习以为常,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事情,他?都没有做。

而那居然是最后一次机会。

之后,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伊缪尔想起?白郁和他?说要去里斯宴会的那一日,医生略带笑意地哄他?,可那一次,他?没有回头。

拥有再失去,总是比不曾拥有更加令人难过,获得过医生的温柔和照顾,前一次的失去已经?足够痛彻心扉,假如失而复得,却?再短时间内再次失去,伊缪尔已经?没法想象该如何继续生活了。

“……”

手中的文书忽然?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扭曲文字,伊缪尔恍然?间抬眼,才发现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高悬于天,他?已经?在书房独自坐了数个时辰。

没有医生提醒,他?甚至不记得按时吃晚饭。

公爵心情不佳,吩咐了不许打扰,仆人们不敢靠近,如果医生醒着,他?应该会敲三下门?,然?后不管伊缪尔同不同意,不由分说地推开,将他?拉出来吃饭。

但现在,没人敢这么做了。

伊缪尔推开文书,走到了卧室床前,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执起?医生的手,放在了脸颊,微微蹭了蹭。

卧床许久,医生体温偏低,皮肤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可伊缪尔没放手。

他?固执地和医生十指相扣,像是害怕医生的体温继续凉下去,可不知何时,似乎有液体状的东西落在了手背上,伊缪尔微微闭眼,任由无法抑制的湿意凝结,汇集,最后沿着下巴滑落。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清浅的叹息。

白郁其实醒着。

毒发会难受,他?现在确实骨骼酸痛,肌肉疲乏无力,可白郁并不怎么在乎,系统强制解毒和毒素相互冲撞,昏迷更像是身体应急保护措施,可缓过最初几天,但他?已经?好多了。

身体依旧有点不受控制,眼皮沉的像是铁,但他?能感知到外部的一切,也能感知到手背上的水痕。

冰冰凉凉的,顺着手背滑行了两厘米,又被伊缪尔轻柔地拭去了。

他?把小猫弄哭了。

白郁心里没把这毒当回事儿,加上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忙着忙着,忙到最后,都忘记了告诉伊缪尔一声。

大?公以为他?醒不过来,现在一定难过极了。

把伴侣欺负成这个样子,医生难得升起?了一丝心虚,他?艰难地操控着身体,像初出茅庐的驾驶员生疏地控制着机器,一番挣扎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白郁率先看见?的,是伊缪尔湖蓝色的眼瞳。

小猫的眼睛很漂亮,让人想到大?巴哈马的蓝洞,或是尼沙普尔的绿松石,那是种澄净而温柔的蓝色,不带任何杂质,可此时这双眼睛哀哀地看着白郁,里面盈满泪水,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就?仿佛你对他?做了世界上最过分的事情。

冷淡如白郁,也不忍心让这双眼睛的主人落泪。

他?艰难地勾了勾手指,动作?绵软无力,撩拨似的擦过小猫的手心。

伊缪尔瞬间感知到了。

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正对着白郁的眼睛。

医生不知何时醒了,他?看上去依旧虚弱,却?对着伊缪尔露出了安抚的微笑,而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

伊缪尔俯下身,凑近了些。

白郁叹息道:“别哭了,伊缪尔。”

这不是白郁第一次这样说,在公爵府花园的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医生抱起?小猫的时候,也曾这样安慰。

当时小猫蹭着医生的胸,哭得像个傻逼,将医生的衬衫全打湿了,但现在伊缪尔一愣,他?抬起?手臂,几乎是慌张地抹掉了眼下的水痕,掩盖神色后急匆匆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替医生拿水掖被子,等一切都做好,他?再次俯下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郁其实觉着他?快好了,系统的解毒工作?到了尾声,他?也正逐渐恢复身体的控制,但伊缪尔这样问,他?莫名心虚,于是犹豫片刻,迟疑道:“……有点冷。”

这迟疑放在伊缪尔眼中,就?是身体依旧难受,昏昏乎乎,不甚清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