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敲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许未予,光是一个背影就让周淮书按耐不住情绪,他强装镇定的走到许未予对面,就算是在跟许未予母亲说话,他的目光也一刻都不愿意从许未予脸上挪开。
许未予出门的时候,他紧跟其后出去了。
“许未予,我们两个单独聊聊。”把许未予拉到安全通道之后,周淮书才总算对上许未予的视线。
许未予则显得很不耐烦“你不是说放我走了吗?现在这是干嘛?难道你是觉得一百万十九次太亏了吗?那好,现在你在我身上全部讨回来,以后就不要再纠缠我了。”
许未予的话每一个字都戳着他的心,但他没什么好反驳的,毕竟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我是想要来道歉的,我为我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向你道歉,我不应该用钱羞辱你,不应该强迫你,但我知道现在后悔为时已晚,我是想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许未予皱着眉头看着周淮书,他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放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我不需要你道歉,我们当初本来就是交易,你也没做错什么,既然现在交易结束了,我觉得也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了。”
许未予说完这句话就打算走,周淮书看着许未予又一次要远离他的背影,他条件反射的抓住了许未予的手臂“是我错了,我错在认不清自己的感情,我错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你,对不起…对不起…”
周淮书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居然能听到明显的抽泣声。
许未予没见过周淮书哭,他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淮书,周淮书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掉落,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他边哭还边拉着许未予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放开。这个样子的周淮书估计能勾起任何一个人的可怜,但不包括许未予。
“你这样子是想干嘛?哭几下就想获得我的同情?”
许未予言语间带了一点戏谑的味道,美人落泪他倒是愿意欣赏,但前提是周淮书别再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
“不是…我想说的是…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一出许未予眼睛都瞪大了,周淮书喜欢上他?难道又是什么新型的恶作剧吗?许未予对周淮书从来就没有喜欢的感情,他只觉得周淮书碍眼,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而且谁会跟别人共享自己喜欢的人呢?许未予对于周淮书说出的话可以说是一个字都不带相信的,他用力扯开周淮书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你喜欢我,所以呢?难道因为你喜欢我我就应该答应你吗?周淮书,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顺风顺水的。”
许未予这下是真走了,只留下周淮书一个人呆呆站在楼梯间。
23家规
所有人都觉得在书香门第的家庭教育之下,会养育出一个面面俱到,品学兼优的孩子,表面上周淮书确实做到了,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反叛且扭曲。
家里的条条框框很多,吃饭的时候要长辈先动筷子,吃东西不要吧唧嘴,回家必须洗手,换拖鞋和家居服才能坐沙发和床。
如果说上面几点只是豪门对于孩子最基本的教育,那下面这条就确实有点控制欲太强了,父亲对于他见什么人摆出什么表情甚至露出几颗牙齿都要管。
周淮书家里还有祖训家法,听说要是不服管教就会被实施家法,周淮书不知道家法的内容具体是什么,毕竟他也没做过触犯祖训的事情。就算做了,也没被抓住。
这样的家庭环境让周淮书感觉非常压抑,所以他一到十八岁就提出了在外面住的请求,父母也答应了,不过跟他说每周都得回家一次。
家里的装修是新中式风格,完全是按照老爷子的喜好装修的,家里只要是家具基本上就是红木,看起来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素雅,但周淮书只觉得装。
特别是挂在父亲书房的那块牌匾,上面写着“克己复礼”四个大字,从小开始周淮书就被耳提面命记住这四个字,在他尚且不知道五乘五等于几的时候这四个字就刻在他的脑海里了。
周淮书刚刚才被许未予拒绝,眼睛都哭肿了,结果母亲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要他回家吃饭。
为了不让家里人发现异常,周淮书抹了抹眼泪,收拾完糟糕的情绪才从楼梯间出来,打车前往那个他住了十八年的家。
周淮书进门之后家里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母亲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回来了,洗手吃饭。”
母亲在中学教书,估计是教书育人大半载的原因,母亲有一种严厉肃穆的感觉,尽管她看起来很漂亮,但那严肃的表情让人很难再去发现她的美。
父亲早就坐在餐桌前了,他撇了一眼周淮书,没说什么,然后跟旁边的保姆说了声“去叫老爷子吃饭。”
周淮书的爷爷这会儿估计在书房里面写毛笔字,不知道是老一辈修身养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周淮书觉得老爷子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周练之前是军人,念过若干年私塾,后来从军,先当参谋,之后当保健医,七十岁之前的周练都是雷厉风行的,自从过了七十岁生日之后,老爷子开始喜欢上书法,品茶,连穿衣品味都变了,衣柜里几乎全是唐装。
老爷子过了没多久就出来了,他到这把年纪依然精神抖擞,慢悠悠坐到主座之后,其他人才敢动筷。
一顿饭下来几乎没人说话,因为他们家规里面有一条就是“食不言 寝不语”。但周淮书实在没有什么胃口,把碗里的饭菜吃完之后,周淮书就打算上楼了。
“等等,吃完饭去我书房,有事问你。”坐在主座的周练开口了,周母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周淮书,而周父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周淮书点了点头,就听话的去了周练的书房,老爷子的书房挂满了他的作品,刚刚写的一张就放在案几上,上面洋洋洒洒的五个大字“慎独则心安”
周淮书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不是故意写给他看的,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老爷子肯定发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像,如果发现了刚进门那会就应该叫他跪下了,而不是现在叫自己来书房受训。
等了十分钟,老爷子才慢慢走过来,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周淮书,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周淮书挑了一个小凳子坐下,老爷子则坐在案几后面的那张太师椅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周练一直在观察周淮书的表情。
周淮书还记得小时候,他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要周练一这样盯着他就什么都招了,然后就被狠狠教训一顿,要么是打手板,要么是苕帚打屁股,对他小小的心灵造成了大大的伤害。
但现在周淮书长大了,他自然不会吃这一套。
周练看周淮书不说话,故作关心的问“眼睛怎么了?哭了?”
周淮书没想到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年纪眼睛还这么好,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忽悠过去“养的猫死了,难过就哭了。”
周练估计也没把周淮书说的话当真,他又拿来一张宣纸,用毛笔在上面写着些什么“死了就再养一只,有什么好哭的?”
周淮书无言以对,但周练还没有叫他走,他也就只能呆在这里看着老爷子练字。
突然周练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呢?”
“在忙学业,最近也在学习管理方面的知识。不是说毕业之后就要接管爸爸的公司吗?现在就要提早做好准备了。”
“嗯,很好。”说完这句话之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不过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跟一个男人走的特别近啊,好像是叫什么许未予的吧,听说你给了他一百万?你们关系这么好吗?”
周淮书听完只觉得冷汗直流,房间里面本来还开着27度的空调,他却觉得如在冰窟,老爷子到底知道多少?是只知道他借钱给许未予,还是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
周淮书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斟酌再三最后说了句“我们就是同学关系,他爸爸进监狱了,妈妈在医院,确实挺可怜的,就借钱给他了。”
周练没说什么,慢悠悠的写着字,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都没再说一句话,在周淮书终于松一口气的时候,周练又喊了一声周淮书“过来给我磨墨。”
磨墨是需要时间的,通常5-10分钟才能磨好,而这段时间周练就观察着周淮书的一举一动,看着周淮书那低垂的眉眼和纤长的睫毛,周练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哎,人人都说你像你妈,但我觉得你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就凭着一张俊脸姑娘们都快把我家门槛踏破了,我觉得呀,你不仅脸长的像我,就连性子都跟我年轻那会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