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闻生就去辞职了。十一月底,南方也冷了起来,尤其这几天气温骤降,还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场冰雹。同事说冰雹大得像“牛肉丸”、“鹌鹑蛋”一样,听得闻生想站在院子里张开嘴去接。
他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填完了离职单,几个同事围在他旁边,即使这一年的时间关系不算多亲厚,有的甚至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此时都看起来像是挺舍不得他。
大部分都是不舍得这么个好欺负的软柿子闻生虽然有点笨,平时总是呆呆的,但是他干活从来不犯懒,也不会偷奸耍滑,还经常接一些没人愿意跑的转单,让帮忙也都是随叫随到。
“今晚一起吃顿饭吧。”有个男同事突然提议,立刻得到了一致的赞同,周围四五个人都连声说“好啊好啊”。
闻生挠挠头发:“我就不去了,晚上我还有事。”他要去学校接哥哥。
“就是给你办的啊,”同事在闻生没注意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看向他时又笑容可掬,“欢送你离开,大家最后聚一聚。”
他说着同时在闻生的肩膀上用力撞了一下,“你请客啊。”
其他人也都嬉皮笑脸地欢呼附和,像是如果闻生再拒绝就不会让他轻易走出去似的。
闻生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人群中间,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憋得脸色通红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答应他们。
众人作鸟兽散后,闻生才犹犹豫豫地拿出手机给邢明打电话,“哥哥,晚上我能不能和同事去吃饭?”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密匝匝地落在他身上,他的脚尖在树影里画着圈,“他们说,是给我办的。”
邢明沉默片刻,问:“你想去?”
“不知道,”闻生低着脑袋,纠结地说,“我都、都答应了。”
“那还问,”邢明捏了捏鼻梁,听声音像是有点不高兴,他忍着脾气说,“晚上把定位发给我。”
“喔,好。”
……
傍晚的露天烧烤店,来的人比下午那时候还要多,快有十几个男男女女,拥挤地坐满了一张圆桌子。
羊肉和牛肉“嗞啦”一声被烤得冒出阵阵白烟,孜然、盐巴、辣椒面依次撒上去,顿时喷香扑鼻。
几个男同事喝了两斤二锅头,一个个满面红光,身前的衣服扣子全都解开了,露出油腻腻一整块突出的肚皮,像是充满气的大皮球。
几个女生也都是浓妆艳抹,穿着漂亮的吊带裙,时不时露出厌恶的神色,有时候又突然前仰后合地笑起来。闻生小心翼翼地扫过那几张陌生的面孔,好像在外卖站都没有见过。
同事感觉到他的目光,嬉笑着解释,“这些都是请来陪酒的,”他看了眼闻生面前装满橙汁的杯子,不屑地嗤笑一声,“给你也来点?”
闻生急忙摆手拒绝,“我不,我不喝酒了。”
“哎哟,好男人啊,”另一个同事夸张地对着旁边的美女挤眉弄眼,“这不得赶紧抓住了,还让他跑了?”
美女立刻心领神会地端着酒过来,纤细的手臂熟练地环绕在闻生的肩膀,玻璃杯已经贴到了他嘴边,“老板,给个面子嘛。”
她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闻生像是困在笼子里走投无路的动物,拼命摆手还是被灌了一大口。
一股灼烧般的热气顺着喉管从胸口直冲到胃,他呛得像是要把身体里的器官都咳嗽出来,所有人都哄然大笑。
也许是逗弄他这样呆呆傻傻的人太过无趣,大家的注意力很快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只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递给闻生一张面巾纸,“擦擦吧。”
“谢、谢谢你。”闻生没有迟疑地接了过来,他从脸颊到脖颈都涨红了一片,眼尾都渗出了泪痕,整个人狼狈又难堪。
同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忽然觉得闻生这可怜又脆弱的样子,看得他心里有点痒痒。
酒壮怂人胆。
他突然往闻生旁边凑了过去,“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辞职。”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平地惊雷似的,闻生露出惊诧的神情。
“因为你被有钱人包了,对不对,”他说着离得更近了,一只手贪婪地摸到闻生的手背,“看你今天穿的一身都是牌子货,心里爽死了吧。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比别人骚吗?我也想尝尝。”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从身后拎着衣领提了起来,悬空了一秒又被狠狠砸到地上,呲牙咧嘴地“啊啊啊”大叫出声,骨头像是断了。
“啊”周围的人立刻惊叫着连滚带爬地跑远,他们都快走光了闻生才迟钝又惊恐地站起来,一抬头却看到邢明的脸,他瞬间就不害怕了,但又觉得不太对劲。
“哥哥。”他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
邢明没有理他。
地上的人像是被撒了一把盐的蛞蝓,蜷缩翻滚着试图往远离邢明的方向爬,却被一脚用力地踩在后背。“啊!”刚被砸到的地方又遭到重创,他鼻涕和眼泪一起往下淌,“大哥,大哥你谁啊?”他像虫子一样拼命扭动挣扎,哆哆嗦嗦地呻吟求饶,“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你啊大哥,我没见过你啊。”
邢明薄唇紧抿,神情冷得骇人,精致的脸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你用哪只手碰的他?”
“我,我没,我没碰他啊……”
闻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邢明冷笑一声,抄起桌上一只还没被用过的烟灰缸握在手里,一步步朝地上仍疼得来回乱扭的男人走过去,漫不经心地蹲下来。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和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下,他抡起烟灰缸,残暴狠辣地砸碎了男人左手的每一根手指。
“啊啊!啊!救命!放过我,放过我啊!”
邢明面无表情,把沾满血的烟灰缸扔回桌上,“咣”的一声。他又拿起一只白酒瓶,对着男人的右手以同样的力道重重砸了下去。
男人喊到最后喉咙破音,拼尽全力也无法反抗,几乎要昏死过去。砸到第三根手指的时候,酒瓶“砰”地碎了,邢明冷淡地看着闪着寒光的玻璃碎片,对准男人右手的手背狠狠扎了下去,拔起来,又用力划了一刀。
一路划到小臂,皮肤立刻向外弹,殷红的血肉像是依次绽放的花瓣,层层叠叠惊心动魄地翻开。
邢明的表情始终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是冷淡和漠然。
周围人几乎都跑远了,地上的男人也被疼痛和惊吓刺激得晕了过去,方才热闹喧哗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
邢明站起身打了个电话交代几句,叫人过来收拾残局,挂断后又拿出烟盒里晃出一根烟,吐出一口薄雾似的的烟云,这时目光才转向旁边的闻生。
“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