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用过的午膳陈执已经尽数吐光了,之后送上来安稳脾胃的汤药他也呕了个干净,现在吐无可吐,却还是无休止地反胃,攥着宫人伺候的金盂不撒手。

“陈君……”小宫女手捧着一个食盘走进殿来,说话时看到床榻那边的狼藉,于是虽然叫着陈君,还是把头转向一旁枯坐的陛下,让他来定夺。

食盘之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不知又是安胎养胃还是舒神的。

陈敛骛定定看着,只觉得满心满肺的难受,他挥手,低声说道:“撤走,都撤走。”

“不喝了,我们不喝了。”陈敛骛走到床榻近前,把连坐稳都欠力气的陈执扶进怀里,只觉手掌隔着厚厚的狐裘都能摸出他清癯的肩骨。

陈敛骛何止是心疼,简直是心割,伺候着陈执漱口,给他轻擦着嘴角,盯着他一眼不眨地呢喃说道:“以后吃不下就不吃了……”

陈执抬起眼皮看了陈敛骛一眼。

孕里不知这胃口是怎么了,似乎用膳如同用刑一样,按陈执的脾气本不会强逼自己的,可他知道这几月来,自己每日的膳食已经成了陈敛骛的心病,今日饭桌上陈执不想他忧患过甚,特意多吃了许多,结果就是吐得比往常哪次都厉害,几近要把胆汁呕出来才作罢。

陈敛骛说什么也不让陈执再饮食了,石春台亲自端着药来都被赶了出去。

“等你胃口什么时候舒服了,我们再进膳药,”陈敛骛轻声哄着,扶着他身子给他捂胃,本来温柔十分的语气说到后半句,暗暗带上冷意,“肚子里的这孽障少吃几顿不碍事的,饿死了更好。”

陈敛骛字句吐得轻,可陈执全听见了,暗含意味地瞥他。

等殿里的宫人们全下去了,陈执靠在陈敛骛怀里出声说道:“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还是当着满殿下人的面。”

陈执虚得连训他都提不起精神,似乎此时生气也是费神的事。

如今陈执怀孕是关起门的事,只用固定知情的人手,在外面半点不得泄露,满朝满宫没人听得见风声。虽然知道这溥哉宫里的人定然嘴严,陈执还是忌讳陈敛骛这口无遮拦,他也不解怎么一个爹能说出这话来。

到这时候陈敛骛半点不敢和陈执顶嘴了,陈执说什么他都是低头伏训,只是这次,他慢慢揉着捂着陈执的胃口,抱着他把头贴在他肩膀上,喃喃说道:“枕儿,为什么怀孕会这么辛苦啊……”

陈执胸腔动了动,似是笑了一声,把他当作不通世事的孩童一般,说道:“傻子,怀孕本来就是辛苦的。”

陈敛骛是真的不懂,他想要是自己早知道这样,当时是不会出这种馊主意的。

当时闹着让陈执怀孕是为了借孩子留下他,可现在这个孩子却几近要去了陈执半条命。

陈敛骛抱着陈执手覆上他的肚子,那里已经初初鼓起来了,才刚四个月的胎儿,石春台都说这孩子长得比旁人快。

陈执这四个月来哪怕吃一口也要吐出半口来,陈敛骛摸着那肚子的弧度,心想这孩子倒可真是半点不亏待自己。

是不是陈执每日挣着吃进去的那点东西,全被这腹中孽障夺了去?

“既然已经选择了为人子女,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的父亲……?”陈敛骛的声音里透着无神,眼里也满是空冷,他竟像是问那腹中一样。

陈执神思一滞,听着陈敛骛低低的、发愣似的,一声声和自己肚子说着话,不过是颠来倒去地反复着那一句,轻声不休问他为什么。

陈敛骛的脾性陈执是知道的,又偏又拧,莫要指望他脑子里有什么父子人伦。让他每天这么看着自己孕胎辛苦,本来不要发疯也得被激出疯症来了。

“骛儿,好了,”陈执哄他,把他从这股牛角尖里拉出来,“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饮食不善而已,前辈子病和灾我都经过多少了,这点小毛病算得了什么。”

陈执这样又劝了几句,想要把他开解出来,别让这孩子还没见天日,就和自己的父皇结上仇了。

如今陈执说什么陈敛骛都听,态度上顺应得很,闻言立马回神,闭口停了下来。

可是无意间,陈执看到了陈敛骛又向自己小腹瞥去的一眼,短暂的一眼就看得陈执心惊。

那眼神分明是憎恨的。

第089章 | 番外:陛下的孕期综合征还在进行中

【作家想說的話:】

孕期综合征由孕期焦虑导致,可能产生抑郁、臆想、憎恨胎儿等病态症状

大家不要笑,我们莲雾是认真得病了(忍住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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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两个江山帝王生出来的种恐怕是天也压不住。”

寝殿里没别人,石春台把着陈执的脉摇头好笑道。

“您这肚子里的可真是个混世魔王,又能吃又能闹。”石春台诊罢收手,去拿笔墨开药方,边落笔边叮嘱道,“我给陛下你开的药每日都要喝,这胎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短了滋补可不好。”

“孕期哪有不吐的,不怕吐,吐了就再喝,”石春台说到此处一顿笔,“你这边还没怎么样呢,那边他把药全给推了,哪来的他这因噎废食的毛病?”

石春台是还记着那日自己亲奉汤药,结果陈敛骛把他也赶出去的仇。

陈执收回迎枕上的手藏回厚裘里,懒懒地靠着床榻说道:“陈家的龙种没那么娇气,要真是泡在补药罐子里才能请来,那降世了也成不了器。”

石春台闻言哼声一笑,“我的陛下呀,这孩子可是从你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怎么还是一点舐犊之情没有?人家妇人怀了胎都柔性小心得很,偏不见你改改你这硬臭性子。”

“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我看连你也忒紧张过头了,”陈执说着起身徐徐下榻,踱到石春台下药方的桌旁坐下,看着他落了墨的那一沓纸,“写了几页了这是?你要是这么开方子,不如正经去给骛儿开一副。”

“你怀着胎我给他开什么方子!”石春台一听直瞪眼。

“他最近精神不太好。”陈执闭目,捏了捏眉尖。

正说着,和大臣们议完事的陈敛骛就回来了。

石春台越过陈执去看,只见这位帝王少爷魂不守舍地踏进殿来,白着一张脸飘魂也似。

陈敛骛要被心事压倒了。

晚间红帐暖衾,两人行过了房事,陈敛骛抱着陈执,把头伏到他颈窝里。

陈敛骛最近总是沉默,床上也不爱闹各种花样了,总是一个姿势紧抱着做完,做完了也不撒手,埋脸贴鼻地闻陈执身上的味道,连几把也仍塞在里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