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他不情不愿地站在远处,因为早上刚被廖芙揍过,现在还闹着小脾气。廖芙拍拍秋千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廖芙稍微一凑近,他下意识抬手抱住脑袋,但她只是顿了顿,然后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徵鸣最擅长顺着杆子往上爬,见她不计较早上的事了,立即委委屈屈地哼唧起来:“你对那小崽子,比对我都好。”

“我喜欢小姑娘,以后我们可以要一个女儿,你觉得呢?”廖芙平静开口。

“嗯……嗯!?”

徵鸣的表情像被扇了一巴掌的傻鸟。如果他是一只猫,现在估计已经惊飞了出去。片刻后,他谨慎万分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廖芙转过脸来,夕阳下她的侧脸美得像仙娥降临,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成婚。”

徵鸣不以为然:“我们不是已经成婚过了吗?”

在潮生岛上许下永世的诺言,对鲛人来说,那是比人族的婚姻更牢不可破的仪式。

廖芙摇摇头:“那个不一样。真正的婚礼,要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夫妻对拜……”

“像香缘那样?”

“像香缘那样。”

他坐在秋千上,支棱着长腿没有回答。大抵以为她是心血来潮。

夕阳渐渐从地平线上沉下去,夜色席卷而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燃起了炊烟。他站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走吧,回家了。”

廖芙握住他的手,平静地抬头:“徵鸣,我问一个问题,你的回答不可以对我撒谎。”

“看我心情。”他先是玩笑般说了一句,又看了看廖芙的神色,发现她是认真的,于是也赶紧正了神色回答,“好好好,你问就是。”

“为什么有几次你明明和我约好了,却会忽然爽约呢?”

“有点突发情况,不是告诉过你的吗。”

“突发情况是什么情况?就像今天医馆里面的那种吗?”

那条被救助回来的鲛人几乎被整个青月村所同情着。没能顺利度过发情期的弊端就是如此。她一直以为叔公对自己怀有敌意是因为她是一个异族,可却忽略了另外一种原因。

或许单纯地只是出于对后辈的怜悯和维护。

“想什么呢?”他却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正儿八经说道,“如果是那样,我肯定早就说出来让你心怀愧疚了。”

廖芙一想也是。有卖可怜的机会他会不用吗?潮生岛上的螃蟹都知道他爱撒娇。

两人牵着手,像每一对情投意合的爱侣一样,踏着小路朝家的方向走去。

-

夜色深了,廖芙睁开眼眸,坐起身来。枕边人已经不见,她伸手一摸被褥,果然已经冷了下来。

温度都消失了,人不知道已经离开了多久。

0086 第八十六章

廖芙随意挽起头发,披衣下床。夜间冷意侵袭,带走了身上的温度,她回屋又添了件厚衣裳,顺手提走了桌上的灯笼。

山间夜行,山路上唯一盏微弱灯火,忽明忽黯。

她来到了梦回碑前。这里的湖泊一如既往的安静,湖水深处,静谧的幽蓝随着呼吸起伏,宁静旷远。

从梦回碑里回来之后,她已经得到了鲛人族的默许。这种默许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比如腰腹处一个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鱼鳞状的刺青,又比如再次回到梦回碑前,她已经不会感受到足以流鼻血的压力。

梦回碑矗立此处,就像一块普通的石碑一样,但廖芙比谁都要清楚,它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

她放下灯笼,撩起裙摆,在石碑前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十指相扣,低下头,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我来到此处,是真心实意地为我曾经所违背的诺言而赎罪。我有一个世上最好的恋人,他胜过世上千千万万人,所以,我也比世上所有人都要爱他。”

“我曾撒下一个谎言,只为了能从他身边离开。现在他对我藏起伤痕。梦回碑,你能帮助我吗?告诉我他曾经历的一切,只要能更贴近他一点,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似无声,似有形,话音落地的瞬间,一股淡蓝色的光晕以梦回碑为中心扩散开来。

……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这个仪式,可没有给你反悔的机会。”

廖芙再度回神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叔公?”她站起来,诧异地小跑过去,却与叔公穿身而过。她看见了叔公身后的那个人,这才明白过来,这里是一段回忆。

“少啰嗦。”银鳞的鲛人冷声道,“我什么时候做过会后悔的事?”

那是徵鸣,还是银发时的徵鸣,现在看来却几乎有些陌生了。廖芙记得他曾与自己说过剖尾时的仪式,此地的场景与他描述中所说分毫不差。

亲近的族人在海中围绕着他,如群星绕月而立。旁边的礁石上搁置着一把匕首,如果忍受不了剖尾的疼痛,就用匕首将自己终结。

廖芙读懂了鲛人们脸上的悲悯,那是看族人走向生死未卜的神情。

徵鸣尖锐的指甲在手腕一划,如注的血流淌进海中,如浓墨滴入清水,一缕赤色悠悠扩散开来。鲛人们纷纷闭目,在月色中吟咏起神秘的咒语。

咒语生效的那一刻,某种不可预知的变化也在银鲛的身上发生。但见他骤然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鼓起,汗水体温接近冰寒,从不流汗的鲛人族从他瓷白的肌肤上渗出。

即便知道最后他成功了,廖芙依旧心如刀绞。她踩在水面上朝他跑去,然而徵鸣却沉入了水中,或许是不想被族人看见狰狞的丑态。

她的视线无法穿透水面,因为正有一阵胜过一阵的鲜红从海水下方翻涌上来,像一朵巨大的、血腥而残酷的花,血花中伴随着褪去的鳞。

“徵鸣!”

她下意识呼唤起来,然而只能在海水之上无助地拍打着。海水和她之间,有一层无法逾越的、牢不可破的厚屏障,那层屏障叫做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