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她忽然感到肚里有什么东西明显地动了一下。因为此时是两人倚靠在软榻上,徵鸣把她抱在怀里,掌心贴着她腹部的姿势。
这孩子一动,两人都觉察了,在一瞬间面面相觑。徵鸣不确定地说:“刚才,它好像踢了我一下?”
廖芙没说话,默默牵起他有些不敢放上去的手,重新贴回小腹。
果然,不多时,腹中的孩子又踢了他一下。
“小崽子,真有活力。”他嗤笑一声,将怀中的妻子往上捞了捞,抱得更紧了一些。廖芙倚靠在他怀中,看着院中孟秋已过,渐渐转凉的落叶飞旋落地,身旁是温热的火炉精心炖着药膳,空气传来柿子的甜香,心下泛起一阵柔软的温情。
渐渐的,她合上眼,有些困了。
“谢谢。”徵鸣在她耳边说道。
可惜廖芙实在太困了,想提起精神问一问他谢谢我什么?也没有力气。意识渐渐陷入甜美的梦乡,听到耳边有人温柔的低语:“谢谢你爱我,谢谢你……给了我世上最宝贵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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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定居在小镇后,芸婶还带着玲珑来看过她。此处离青月村并不近,看着跋山涉水的一老一小,廖芙赶紧喊了下人烹茶招待。
小孩子长得很快,玲珑和几年前她还在青月村时相比,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只是依旧粘她,这点和小时候相比没什么改变。
廖芙的月份已经大了,常常倚靠在院中的长椅上,披着一条软毯泛懒,也不爱动。玲珑对她的肚子有些好奇,她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玲珑蹲下来,将脸颊贴近了她的腹部,小心翼翼地听着。抬起头来,转向芸婶,咿呀两声,比了两句哑语。
芸婶笑道:“她说里面是个小妹妹,在和她打招呼。”
廖芙有些惊奇,据说小孩子的预言总是很灵。很久之前她在青月村对徵鸣说,想和他成婚,然后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那时绝美想到,无法得偿的夙愿能在多年后成真。
她静静抚着腹部,对这孩子诞生那一天,已经有了长久而满足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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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产前不久,徵鸣路过巷子里家长里短讲闲话的茶摊,听到邻居有一个女人,生产前还好好的,结果骨盆狭窄,生孩子时一下就血崩了,十几个大夫都没抢救回来。这件事搞得徵鸣非常紧张。
或许是还在母亲体内时就遭受了许多劫难。孩子很懂事,出生时也非常顺利。
唯一不顺利的是产婆,因为当时这家的男主人非要进来陪妻子。女人的产房哪有让男人进的道理?惊世骇俗,吓的产婆手都不稳了,尤其是男主人的眼神,冷得像下一刻就要拔刀杀了她,若不是女主人出声阻止,恐怕她还真就要承受不住压力放人进来了。
要是她知道这男人之前信不过产婆和大夫的医术,研究了一大摞人族生产的医书,恐怕更是要惊得魂不附体。
最后孩子生下来,他总算被准许进来看望,那苍白的脸色给廖芙吓了一跳,好像刚生孩子的是他似的,比她还白得吓人。不由有些好笑:“我让你少看点那些讲生孩子的医书,看吧,这不是顺顺利利的吗?哪有那么多担心。”
“不一样。”他轻轻握着她的手,“你的事交给任何人,我都不会放心。”
生产太耗体力,廖芙睡得很沉。夜里清醒时,看见他抱着孩子在屋内踱步,孩子快要哭闹时,他就轻声为她唱歌。鲛人的歌声有着神秘的魔力,能将人带入深沉的美梦,于是原本寻不着母亲快要不安哭闹的孩子,慢慢闭上了小嘴,安静地睡在了父亲有力的臂弯里。
廖芙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个被关在船舱里顽皮的鲛人少年。所以之后的很多年,他在她心中也一直是个孩子,即便他的肩膀宽阔,身形高大,会像一座小山丘似的笼罩她,也能带她攀登巅峰的极乐。
直到此时此刻的黑夜中,她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他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0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徵鸣给他们的女儿取名叫做糯糯。当廖芙问及缘由时,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怀糯糯时,不是很爱吃糯米糕吗?
有关糯米糕,还有一件趣事。鲛人与人族差异很大,女鲛在水中产下孩子的当日就能重新投入厮杀和捕猎中,强悍异常。很多关于人族的女性怀孕后的知识,徵鸣都是一次次教训中学会的。
当时有一天晚上,睡得正熟的他被一阵啜泣声吵醒,起来一看,是廖芙背对着他正在默默流泪。吓得他险些魂飞魄散。问她发生了什么,也一言不发,哄了许久,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徵鸣差点下床给她跪下,才抽噎着说:“想吃糯米糕。”
后来他才知道,人族女子在怀孕时会变得情绪敏锐而无常,后来面对她总是突发不定的情绪,他也有了完全的应对之策。不过当时的糯米糕事变,应该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所以女儿出生时,取这个带有纪念意味的爱称时他几乎不假思索。
和在母亲肚子里时的闹腾不同,糯糯是个文静的小姑娘。即便饿肚子的时候也很少哭闹,只会用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母亲看,看得廖芙心软无比,不由自主地解开衣衫喂她。
或许是另一半鲛人血脉来自银鲛。糯糯对鱼尾的控制能力非常好,从小便能随心所欲地变化,无论是鲛人形态,还是人族的形态,都看不出另一半血脉的特征。两族的血脉在她身上得到完美的融合,容貌也继承了父母优越的外貌,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连太子和银鲛的关系,也因为这个孩子有所缓解。在廖枕云看来,这个小姑娘和廖芙小时候简直长得一模一样,那文静的性子,洁白的小脸蛋,甜甜地叫他“舅舅”,某个妹控之魂在看见侄女的第一眼就熊熊燃烧。
只不过徵鸣很少对他的上门表示欢迎,更是趁着廖芙不注意的时候,不耐烦地对九五之尊加以驱赶。
“你自己没家吗?”他冷嘲热讽,“老上别人家来干什么?这是你女儿吗你就抱?呵呵,如果我有太子殿下这厚脸皮,我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廖枕云:“……”
不愧是在九王威慑下也能耐心韬光养晦多年的太子殿下,竟然能对敌人纡尊降贵,忍气吞声,就为了多见侄女几面!
诸如“把玉光交给你,我才是真的放心”,“世界上简直没有比银鲛首领更让人称心如意的妹夫了”,此类云云,旁敲侧击地就把某鲛哄得心花怒放。
要不怎么是兄妹呢,拿捏的技术都是一流的。
后来,他甚至愿意往京城送几幅糯糯在学前乱写的字画了。这对占有欲极强的鲛人来说是一种进步,当然,也是因为这样的字画每天糯糯都会送他好多张,他富裕空闲,才愿意施舍几幅给别人。
糯糯咿呀学语时,第一个学会的词是阿娘,然后是爹爹,第三个学会的词谁也没想到是叔爷。
当时又一年深秋,天气渐凉,众人在院子里围着炉火烤柿子、烹龙井。糯糯说完这句,便在父亲怀里咯咯笑了起来,廖芙下意识抬头看叔公,只见这位素来冷肃,不近人情的鲛人长老,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动容。
叔公这一支血脉的鲛人,一直辅佐银鲛一族,殚精竭虑只为培养出优秀的鲛人首领。自从发现将徵鸣培养得越发叛逆后,叔公已逐步放弃治疗,直到糯糯的出生,他才重新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糯糯再大一些后,叔公便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开始廖芙很是担心,毕竟叔公也上了年纪,怕糯糯任性闹脾气,给老人家气出个好歹。
徵鸣虽然疼爱女儿,但更加理智一些,也更加冷酷一些。
这和鲛人的习性有关。鲛人一族因为生活在深海之中,环境酷烈,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要求自立。
他小时曾被叔公训练去和一头虎鲨搏斗,差点死在鲨口下,好在最后关头拼尽全力反杀了。
明明凶险万分的一件事,他说出来时就像上街买了个糖葫芦那样风轻云淡。不说还好,一说廖芙更担心了,忍不住偷偷去看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