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臻顺了顺气,道:“江南的贪墨案太棘手了些,多住了几日,顺便来看看你。”

他说完忽而敛了神色,细细打量了裴衍,斟酌着问:“肃之,今年的秋闱还是不下场吗?”

裴衍十岁便中了秀才,眨眼十三载,未再参加过乡试。

此刻他站在漆黑暗影里,周身是一片沉肃的寒,微提了声调,道:“平贞,以后不必再问。”

说完转身要走,听身后太子又低低道了句:“父皇大限将至,时常提起你们父子,想来倒是有些难言的愧疚。钦儿现下记在我名下,也已垂髫,万望能有你亲自教导。”

顿了顿又补了句:“甄家啊绯,等了你好些年,你们这样的情谊,当真舍得下?”

裴衍没说话,影子孤零零一条,片刻后摆摆手,翻墙进了院。

他在香樟树下站了片刻,刚要转身,见茜纱窗上映出个美人剪影,女子卧在塌上打瞌睡,中衣滑落一角,露出若隐若现的香肩。

他匆匆移开视线,倏忽转了身,走了几步又顿住,默了一瞬,去西厢寻了块粗麻葛布。手中长钉摁下去,悄无声息便将这纱窗糊了个严实。

第5章 勾引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裴衍都很少住家,媚生偶尔碰见他,远远便能见了那脸上的清寒,回回不冷不热的应着,全然当她是团空气。

媚生想起他眼里的漠然,叹了口气,正坐在天井里发愁,见啊雾挑了柴来,一边劈柴,一边道:“霍大娘让隔壁王婶捎了话来,说是今日晚间回不来,绣坊里活计忙,让姑娘不用等她用饭......”

话还没说完,见自家姑娘已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往灶房走,边走边嘀咕:“昨日听母亲说夫君今晚要回的,这饭食可不能马虎。”

裴衍进家门时,已是戌时,进门便见堂上亮着灯,透出些昏黄的暖意。他以为是母亲在候他归来,抬脚便见了厅。

进了门倒是愣了一瞬,一身质朴葛纱衣裙的女子正站在窗前张望,见了他便欣喜的笑,一双眼儿弯成了月牙,一脸的明媚,上来拽了他的衣袖,脆生生道:“夫君,你可算是回来了。”

裴衍嗓子眼里挤出个“嗯”字,点点头便要回书房,不妨扯袖子时动作大了些,便听那女子低低“哎呦”了一声。

他回身去看,见媚生眼里含了泪,死死咬住唇,正举着右手查看。

那细嫩纤细的指上,红红一片,几个水泡挤挤挨挨,其中一个大的因着刚刚粗葛的摩擦,已破了皮,血水淋淋漓漓滴下来。

裴衍顿住,探寻的望了她一眼,便见媚生将右手往后藏了,垂下头,略沮丧道:“今日母亲跟啊雾都不在,便想着给夫君做点饭食,只没料到自己如此蠢笨,洒了一手热油。”

裴衍倒没料到,这千金小姐还有给自己下厨的一天,犹豫了一瞬,还是去主屋里扯了绢帕,递给她道:“包扎一下。”

媚生接过来,左手颇笨拙的缠了几下,便又是一声细细的痛呼,抬起眼,无助又娇弱,嗫嚅着道:“能劳烦夫君替我包扎吗,左手实在不灵便。”

裴衍无法,接了那绢帕,便要替她包扎,那只小手却因着怕疼,一个劲的后缩。

他微有些不耐,伸手便攥住了她的腕,将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包入了掌中,等攥住了才一顿,觉出些唐突来。

他面上沉静,手上动作也细致,耳垂却一点点泛起红来。等包扎完了,便要回书房,却又被姑娘拉住了衣袖。

媚生指了桌上的清粥小菜,一脸邀功的得意,晃着他的袖子道:“夫君你看看,我今日做了白灼笋子,快尝尝,新鲜的很!”

裴衍本想拒绝,看到她包成粽子的手,又轻轻“嗯”了一声。

他用了几筷子,便起了身,见媚生也随着站了起来,竟有些头疼,以为她又有什么动作,却不曾想,那姑娘只收拾了碗筷,利落的出了门。

他微愣了下,瞧着那纤细匀称的身影,竟没瞧出往日的骄纵跋扈。

裴衍回过神,几步进了东厢,在案上摊开了账本,细细查看。

想起自打新妇进了门,母亲为了给这恩人之女好日子,竟又起早贪黑摸起了绣活。他这几年暗中经商,早已不缺银钱,只这却不好让母亲知晓,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劝阻了。

他捏了捏额头,忽听院内“砰”的一声,接着便是女子的惊呼。

他一撩衣袍出了门,见净房窗户被砸了个大洞,里面隐隐有女子细细的啜泣,未多想便抬脚踹开了柴房的门。

还未迈进去,便被一团软糯的物什扑了满怀,他下意识去接,触手都是滑腻绵软,借着月光一看,却是只穿了肚兜小衣的媚生。

海藻般的发铺陈开来,衬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肌肤瓷白,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晃的裴衍失了声。

她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像只受了惊吓的猫儿,断断续续道:“我......我看见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夫君.....我怕!”

清浅的呼吸喷在他的颈间,混着清甜的女儿香,让裴衍的手僵在半空,无处安放。

好半响,才喉结微动,将人抱了起来。

进了东厢,将人放至床上,扯了锦被将人裹了,声音微暗哑,道了一句:“别怕,慢慢说。”

媚生止了抽泣,仰起脸,满面的绯红,道:“原本是备了水,要去沐浴的,谁曾想黑影一闪,便有大石砸了进来,险些砸到妾身,这才......这才失态了。”

她说着颇有些难为情,垂下头往锦被里钻了钻,露出一截皓月般光洁的颈。

裴衍的目光在那段瓷白上一闪而过,急急转了头,沉声安抚了几句,便出了东厢。

他在院墙内外探看一番,掂了掂那块破窗的大石,笃定这行凶的必是个大汉。

待回了书房,还未坐稳,听见敲门声笃笃,女子娇怯怯的问了句:“夫君,我......我能进来吗?”

裴衍开了门,见门边的姑娘一身素白中娟,粉装玉琢的小脸上尽是后怕,揪着衣摆,嗫嚅道:“我......我害怕。”

裴衍捏了捏额角,将人让了进来。坐回书案后看起了账本。

这西厢窄小,本只有一张书案并交椅,前几日还被裴衍塞进了一张窄榻,媚生一进来,便显出局促来。

两人一个在案后,一个在榻上,相距十来寸,抬眼便能相望。

裴衍向来抵触他人的靠近,这局促的距离,让他有些微的不适。张口想问她何时离去,抬头看见那灯下的人儿,竟迟疑了一瞬。

女子在榻上的小几上铺开了绢布,用包了食指的右手握了支羊毫细笔,笨拙的描摹花样。

她微倾了身,神情专注,偶尔迟疑着下不去笔,便会鼓起腮帮子生气,灯光照出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青稚与娇媚,两种本应相冲的气质,却在她身上奇妙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