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氏对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第一印象很好,总觉得她同自己印象中的官家千金不一样。不娇气,也不傲慢,反而挺平易近人的。同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相处,身上也没有半点架子,就好像她是同他们一样的人一样。

余乔氏说:“这里还有许多,你们再多吃些。”

但梁晴芳是真的吃饱了,她忙谢绝说:“真的已经非常饱了。”

因有女眷在,又是晚上,多少要顾及着些名声,所以这会儿余秀才余丰年父子都不在这儿,去了余丰年卧室吃饭了。堂屋里就四个女眷在,饭后余乔氏收了碗,秋穗则领着梁晴芳主仆进了自己卧房。

“我这屋平时不会有人来,你们先坐下歇一歇。我去厨房,给你们烧热水去,你们呆会儿先洗个热水澡。”

秋穗正要走,小娟立即说:“还是奴婢去吧。”

小娟解释:“我家娘子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这会儿肯定有许多话要同余娘子说。余娘子且坐着陪我家娘子说说话,奴婢会烧水。”

秋穗其实没把小娟当婢女,也是拿她当客人待的,所以她本能自然觉得这样不好。

但小娟撂下话后转身就跑了,秋穗也无奈,只能由着她去,她自己则坐在了梁晴芳身边。

梁晴芳到这会儿总算说了实话了,她没了往日的嬉闹,只认真严肃道:“你哥哥离开那日,我娘去找他了。她回来后同我说你哥哥一回家就会定亲,叫我赶紧断了念头,别再想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又难过又委屈。之后几天越想越难过,实在忍不住,这才怂恿着小娟帮我逃出来。”

“我知道我这样做,爹爹娘亲会很难过,也会对我很失望……可我就是想要再争取争取,万一能成呢?”

秋穗听后,心中是既钦佩又感动。这样有违世俗之事,她是万做不出来的。她也难懂,难道爱一个人,真能做出如此疯狂之事来吗?

她心中没有十分深爱的男子,若真有,想来也不会为了他而背弃父母,叫他们一把年纪还在为自己操心。

但对梁晴芳这样的行为,她却又是极有触动的。她佩服她的勇气,也有些向往她的胆识,当然,更是感动于她对哥哥如此痴心一片,感念于她对哥哥的肯定。

哥哥这小半辈子,不能说是过得穷困潦倒、抑郁不得志,但也的确是在走一条他并不想走的路。庆幸这个时候,能有梁娘子这样的人鼓励他,肯定他。

秋穗心里知道,哥哥之所以最终决定回家后暂辞了仵作之职,尝试走科考这条路,除了有傅提刑给过他建议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梁娘子。

哥哥心里肯定也是极想能有个功名傍身的吧,毕竟有个这么好的女郎,一直在等着他。

*

梁家这会儿都乱了套,梁夫人早哭得没了力气。心腹奴仆一拨拨派出去,又一拨拨回来,却始终没有半点女儿的消息。这都一天了,还不见踪影,她能去哪儿?

“老爷,要不……要不咱们报官吧。”梁夫人已经不想去管什么名声不名声了,只要女儿能好好的活着回来,怎样个结果她都能接受。

梁大人虽然也急,但他还没急糊涂,脑子还是清楚的。几番折腾下来,他心中大概隐约有了个猜想。

“暂且不急着报官。”梁大人这会儿浑浑噩噩的,脸上也有颓败之色,他极力撑着弯腰在一旁圈椅坐下,然后说,“记得你之前提过一个余姓的仵作,说是晴儿看上了他,是吗?”

梁夫人突然愣住。

“老爷的意思是……她……晴儿她去找那个余公子了?”梁夫人简直觉得这不可思议。

可回头再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

晴儿那孩子,是从小被他们夫妇二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她是不知道一点的人心险恶。正因为成长环境很单纯,这才养成了她极单纯的性格。她把什么都想得很美好,甚至不会去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所以,她带了小娟亲自去寻那余公子,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这样一想,梁夫人立即道:“之前打探那余公子底细的时候,有探过他的户籍地。老爷,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去寻她回家。”

“夫人且慢。”梁大人到底更理智一些,他建议道,“这会儿天晚了,夫人又不会骑马,更深露重的慢悠悠乘马车去,不说身子会着了寒气,就是时间上也来不及。不能保证她就一定去了那儿,我骑马去找,速去速回。若她人在那儿还好,若不在……也只能报官了。”

没有任何一刻比这时候更希望女儿是去找了那余公子的,若是去寻了余公子,只要那余家人还算厚道,外头去不乱说话,女儿家名节尚可保住。可若是没去寻那余公子,那么女儿必然凶多吉少。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才撑起点精神的梁夫人,更是又泄了气,软软倒了回去。

“这真是唯一的一个希望了,神天菩萨保佑,我的晴儿可万要能毫发无伤的回来。”梁夫人哭着祈祷。

梁大人虽是文官,但君子六艺是读书时书院里的必修课。骑马射箭,虽不能说精通,但却也不在话下。

有了方向,梁大人立即带了几个心腹随从,便纵马离开了家。

才出城,就迎面撞上了正从城外回来的常舒。常舒认出了这一群过去为首的人是梁大人,正要打招呼,却只见几人几马在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看着样子十分紧急,像是出了什么事。

但常舒并未追上去问,只是先打马回了傅侯府交差。

傅灼正在书房,听说常舒办差回来求见,直接传了他人进来。

如今九儿房内伺候同之前秋穗在时完全不一样,秋穗在时是只要傅灼人在书房,她便随时可进内书房看书。但九儿却是除了傅灼传唤,否则只能一直在外间呆着。

而这会儿常舒过来复命,九儿更是被傅灼打发去了屋外候着。

见常舒人已进屋,傅灼暂搁下了手中笔,人也微微向后仰了些,身子搭靠在圈椅后背上,整个人呈现出稍稍放松的姿态。

望着跟前的人,傅灼尽量平静问:“打探到了吗?”

常舒抱手回说:“奴打探到,余公子一回去后,便暂辞了衙门里仵作职务,现在日日居家看书。听说,是要为来年县里的考试做准备。”

其实也在傅灼的意料之中,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傅灼仍是稍松了口气。

他点了点头道:“好。”

但显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也不是此番他派常舒去溪水村打探情况的目的。只见他略顿一瞬,故作了一瞬的沉默后,又问:“那余家的娘子呢?”说到这里,傅灼端起一旁案头已经凉掉的茶来喝。

一手托着杯盏,一手则捻着杯盖,刮了刮浮沫,然后小啜一口。

常舒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郎主口中的余娘子是谁,他忙说:“回郎主,余娘子……一切安好。”

“怎么个安好法?”傅灼再问,顺便又放下了茶盏。茶冷掉了,腥涩难以入口,傅灼只喝一口便再难喝得下第二口。

这个时候,常舒就庆幸自己当时好在是多打探了些有关余家的情况了,于是他有条不紊抱手回话道:“余娘子回去后,余家一家都很高兴,第二天余家就摆了筵席,宴请了村里的人吃饭。”

“嗯。”这些都不是重点,傅灼听后的态度也比较敷衍,“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