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很熟悉，自己第一次见面好像就是这么问他的，没想到如今反过来了。杨羲摇摇头，种族都不一样，根本就谈不上治疗。

安德斯坐在轮椅上，不发一言，神色萎靡，终于有了点重症病人的样子。

杨羲看了心有不忍，四周看了一圈提议道：“要去河边走走吗？”

安德斯还是没说话，周身气压很低，有种冷冰冰的感觉，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当他抬起头时，杨羲才发现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已经变成竖瞳的样式，透着寒凉与无情。

这种情况下，稍有常识的人第一想法应该是快跑！！！

因为这种虫化特征一般只出现在战场上，由雌虫主动激发，提升战斗力。一旦不受控制，无意识显现，那就说明这只雌虫要发狂了。

很遗憾，杨羲不属于“有常识”那一类人，他反而被那冷漠的蓝色竖瞳吸引，看得痴迷。

哇，这也太酷了吧。

杨羲甚至往前蹭了蹭，凑近观察。

算他走运，在强大的捕食者面前逃跑是非常不明智的，这会刺激到他们的紧张的神经，被认为是狩猎开始的信号。

因为高等级和长期得不到抚慰，安德斯对信息素很敏感，这次，他很清晰地闻到了雄虫信息素的味道，是带着友善、喜爱、亲近的温和味道，这让他逐渐升腾起的暴虐破坏欲消减不少。

而杨羲还在盯着人家的眼睛看，没办法，他从小就爱看星兽恐龙、神秘大陆、未解之谜什么的。结果穿越了跟到国外旅游似的，除了普遍高些长得和地球人没差，非常令人失望！

他也不知道竖瞳代表着什么，只当和猫一样，是今天光线太强的缘故。

最后还是安德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主动打破了沉默，“怎么了？”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杨羲真诚地赞叹道。

安德斯听完有点害羞，他抿着嘴没说话，眼睛却不敢再与雄虫对视，有些慌乱地看向旁边。

可是杨羲还没看够，巴巴地跟着动，安德斯向左他就向左，安德斯向右他就向右，有根线拴着似的。

在这个时代，虫化特征通常被看做是进化不完全的、暴力的、血腥的，因为拥有虫化能力的雌虫往往拥有更强的体质、更高的等级、以及更不稳定的精神结构。混乱时代是饱受追捧的强大力量，和平年代则成为危险的象征。

雄虫们也通常不会选择这样的雌虫做伴侣，有钱是很有钱啦，军部很大方，但是吧，保命要紧，钱什么的大不了多娶几个。

所以这就成为了一个恶性循环，越强大越危险，越危险越不受雄虫欢迎，不受欢迎就去挣军功，变得更厉害但也更不稳定。

杨羲显然是个例外，他可太喜欢了，像饿死鬼进自助餐厅一样的发自灵魂的喜欢，边盯嘴里边絮叨“好酷”“真的有这种”“我这辈子值了”

安德斯坐在那羞窘难安，要不是腿不好，没准他早就举着轮椅跑了。

尊重点，麻烦你对一个已虫化待发狂的军雌尊重点。

“你们的眼睛都是这样吗？”杨羲着迷地问道。

“这是部、分、虫、化。”安德斯故意咬重字音，以求这只雄虫清醒一点，因为杨羲过于激动，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了，让近距离接触的安德斯有点晕乎乎的。

“部分虫化，好好好，虫化好啊，真好。”杨羲点点头，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这个反应和安德斯想要的根本不一样，他以为雄虫会开始害怕，哪想到更兴奋了，简直是狂喜！

“部分？！部分的意思是说，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虫化吗？！”杨羲激动地有点颤抖，他简直要扑到安德斯身上了，到底要发狂的是哪个啊！

安德斯觉得这是自找麻烦，但经雄虫这么一问，他想起自己有翅膀这回事了。

于是，杨羲就看到了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一幕。金发军雌微微弯腰，瞬间，一对翅翼从他背后展开，每侧足有两臂长，足够把杨羲整个包裹其中。翼骨强劲有力，带动翅膜忽扇几下，安德斯就离地两丈远了。

杨羲向上看，阳光给安德斯的轮廓镶上了一层亮边，金色的头发也跟着闪闪发光，蓝色竖瞳带着冷漠和疏离，银灰色的翅膀还在平稳地扇动以维持身体的平衡。

安德斯向下看，杨羲的眼中带着朝圣者般的虔诚，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他本想赶快飞走，但又被雄虫的目光吸引，动弹不得。渴求的信息素包围着他，使他靠近雄虫，缓缓下降。

雄虫小心地伸出手，仿佛在迎接自己的神明，安德斯偏偏头，让他摸到自己的脸。

他被这只雄虫俘获了，虽然是自愿的。

安德斯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抱起杨羲，飞向更高处。

杨羲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就开始高兴地乱喊。他一手搂住安德斯的脖子，一手探出去感受风从指间流过。

他们越飞越高，看着山坡、草原、河流变得越来越小，成为几团色彩鲜明的色块，看着鸟儿从身边飞过，云层仿佛触手可及，一切烦心事都被丢下了，在天上的是两个自由快乐的灵魂。

这也是第一次，安德斯非自主出现虫化特征后还能控制自己，没有之前的头痛欲裂、认知混乱、想要破坏一切。他的腿是近几年的坏的，之后就要轮到腰背、手臂、胸口、头脑，就那样一直服药，直到全身器官衰竭。

他不想这么窝囊的活着，但也看不到痊愈的希望，于是他买下这个星球，想要在病情蔓延到翅膀前来到这，尽情的飞，飞得越高越好，直到力竭，然后痛快地摔下去，死掉。

管家劝他不要这样做，拿出光屏让他继续去匹配雄虫。徒劳无功罢了，何必呢，但他拗不过这个从小陪伴自己的人，所以还是选了，装作思考的样子，其实直接点了筛选，页面全是D级雄虫。

既然没有希望，那就再干脆一点，黑发黑眼的雄虫倒是没见过，荒星来的，很特别。

确实很特别，特别到让安德斯觉得活着也很好，可以遇到这么有趣的家伙。

特别到让安德斯想试试结婚的滋味，哪怕假的也行，然后留给这只雄虫一半的财产。

特别到让安德斯得知雄虫短寿时消沉难过地直接虫化。

安德斯以为翅膀再次展开之时，会迎来生命的终点，没想到反而升起了对生的渴望，这一切都是因为杨羲。

他现在想活着，和杨羲一起活着。

当安德斯抱着杨羲降在庭院时，忙碌的人群先是一片死寂，然后马上“轰”地炸开。他们七手八脚的扑过去，把杨羲救在一边，把安德斯死死地压在地上。

有几个人抱来一大堆零碎，虽然慌乱但还能看出章程。他们先把安德斯放在轮椅上，用层层叠叠的皮带铁链锁住手脚，再拿来三指宽的抑能环戴在脖子上，肩肘当然也和椅子捆在一起动弹不得。

安德斯默默配合着，显然已经很熟悉这一切了。他很快就从“自由翱翔的神祇”变成了“要发狂的失序雌虫”。

杨羲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要上前却被管家拦住，“杨先生，少爷现在很危险，您还是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们之后会送您回去。”

“那安德斯呢？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