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金苏苏惊讶地说:“这应该是我问你啊,他今天好像没有公开行程。出什么事了?”

不可挽回的事情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发生的,她知道自己值得金苏苏的一顿臭骂,但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从徐桓司见到许蔚程的那晚,还是他们一起吃的那顿饭?

徐桓司是个审慎的人,但他从见到许蔚程的第一眼开始就对他有成见,在徐意丛去宁华交鉴定材料的时候,成见轰然落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戒备宁华的科室主任跟徐桓司一起开过那场医学院国际交流生项目的小会,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会开到一半,徐桓司像是感应到有人在门外似的,突然走了神,随即撇下与会众人,起身推门,快步下楼,正碰上徐意丛险些摔倒。不管是这件离奇的事还是徐意丛的长相,都让人过目难忘,所以他前脚接了鉴定申请,后脚就给徐桓司打了电话,巧的是,在前脚和后脚之间,一个戴口罩的年轻人敲响了他的门。

这个人他也认识,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稍稍犹豫了几秒,开门见山地要他不论鉴定结果如何,都只开一份不支持亲缘关系存在的报告,随即把他愿意给的价格开了出来。

徐桓司跟徐意丛约定周四七点的晚餐时,已经想好了那场晚餐的内容,他要许蔚程离开徐意丛。不用做过多的解释,他应该很清楚是为什么,因为他插手了她的家事。

但许蔚程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笑着问他:“可我和你想要的结果一样,对不对?”

他不仅知道他们想要的结果一样,也推测出他一样私自插手了她的事,还从他的戒备中清楚地读出了那个鉴定结果的本来面目。他在等徐桓司摆出他的条件和筹码。

可是徐桓司不是喜欢讨价还价的人,他在谈判桌上讲的从来都不是价码,也不介意用卑鄙手腕。许蔚程私下筹备工作室的事很快就被捅到公司高层艺人在大树下长得羽翼渐丰,不再愿意和大树争抢有限的水源,带着班底自起炉灶,这种事在圈内屡见不鲜,倘若时机合适,处理得当,大可以在江湖再见时握手言和,但时机显然并不成熟,他和他要带走的班底原本是公司的金叶子,尚未离开枝干,随时可以被捏碎在枝头。

徐桓司给他的选项不多,他可以向公司服软,也可以和他硬碰硬。任何人置身于这样的境地,都会知道该怎么选。

然而许蔚程选了后者,他要去见徐意丛的家人了。

徐桓司的确没有再对付许蔚程,他认了输,服了软,拿出最大的诚意,开出最重的条件。

所以这一天许蔚程都没有出现。徐意丛拨电话拨到没电,到了深夜的时候,那个跟她一起给外公剃头的小护士拿着充好电的手机过来,轻声把她叫醒,“徐小姐,有你的电话。”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当然不是许蔚程,他自己给她存的名字是“炸酱面”。她一骨碌爬起来,去走廊上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许蔚程在对面问她:“嗓子怎么了?”

她没有出声,电波彼端也保持着沉默。良久,他说:“我在医院楼下。”

她说:“我下来。”

亲密不会让一个人觉得自己了解另一个人,分别才会,徐意丛是今天才第一次发现她其实对许蔚程一无所知。好在她至少还认识他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里氤氲着浓烈的烟味,许蔚程掐熄了烟,把天窗打开,烟雾随着夜风涌出去,他这才看清徐意丛的样子,原来她的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红红地肿着,像是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徐意丛脾气好,他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也没跟徐意丛吵过架,所以她在他面前一向都没什么激烈的情绪,他没有见过徐意丛哭,没有办法想象,只觉得不可思议,慢慢说:“对不起。我今天白天来不了。”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徐意丛仓促地揉了揉眼睛,“没事。今天就算你来,我也没空招待。”

他仍然惊讶地看着她,条件反射地问:“怎么了?”

徐意丛没回答,低着头抽了张纸巾擦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我哥哥把我卖了个什么价钱?”

他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了,靠回座椅,又点了支烟。

那支烟大概可以带走他的情绪,烟草燃烧得越快,他的表情越平淡。半支烟变成灰烬,他才开始给她讲故事是真的讲故事,一开头就用上了赋比兴,扯得老远,“你觉得雷昀那部片子好看吗?”

(澄清:我昨天说给小许一个机会,不是给小许那种机会的意思!是不要恨小许的意思!我再多嘴我就是猪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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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烟大概可以带走他的情绪,烟草燃烧得越快,他的表情越平淡。半支烟变成灰烬,他才开始给她讲故事是真的讲故事,一开头就用上了赋比兴,扯得老远,“你觉得雷昀那部片子好看吗?”

那天他们偷溜出去吃云吞了。她说:“我没看完,不知道。”

许蔚程摇摇头,“我看了,烂透了,雷昀自己也知道。但是得了奖,最佳男主角,你记得的,那天我带的导演连新锐奖都没拿到。拿新锐导演奖的那部片子,说实话,其实不错,但你觉得它得奖的原因是什么?”

徐意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接着说:“这个圈子的规则很简单,九十九分用心,加一分顺水推舟。我拿出了九十九分的心意,但那一分,是他们做到了。雷昀的姑父是评论员,拿导演奖的那个我不记得名字了他妻子的父亲,”他向窗外马路对面商场大楼外墙上悬挂的奢侈品广告牌指了一下,“是那个牌子母公司的中华大区公关经理。他们用八十分的心意,加上那一分,得到了我拿不到的东西。”

“至于我,你知道。从舞台出来,到荧屏,到银幕,得到了很多东西,拥有了很多自由,但对于我真正喜欢的电影,我永远只有九十九分,只能到此为止。”

就像外婆猜测的那样,他想要徐意丛的手替他摘下那一分的星星,所以徐意丛必须姓徐。之后,不管是他们假戏真做、真的结婚,他得到他要的东西,还是等到徐桓司打断他们,把那些东西给他,结果都一样,区别在于后者需要他来这一趟,跟她把事实掰开揉碎讲清楚,让她跟自己一刀两断。

徐意丛猜测自己脸上大概多少露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神色,因为许蔚程靠回去叹了口气,说了句实话:“可能你不懂。”

徐意丛看着广告牌出神,想起自己虽然成绩不如李明阳,但总体而言过得比李明阳轻松顺遂;还有外联社里的学长陈乐桓,他在赞助老板们面前的如鱼得水,是其他同学的望尘莫及。她知道社会是层级倾轧的总和,也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少优越的条件,她只是没有那么理解,但至少懂得。

可她匪夷所思的不是这个。许蔚程对她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为她做过那么多窝心的事,怎么会全都是戏?

她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发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算计她的?关东煮、炸酱面、大圣的狗粮,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假的?

许蔚程貌似抱歉地笑起来,可是表情很不客气,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讨好她了,“那个抢你钱包的人是不是身手不错?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平时很靠谱,但那天不小心划破了你的脖子。”

那个晚上在她心里出现过的旖旎一丝丝从意识里掠过,还有他的围巾和帽子,她都好好地放在衣柜里。

其实他喜欢她什么呢?纵然那些细节都真实温暖到沁透血管,但他凭空飞来的喜欢像一截浮木,她想刻舟求剑都无处下笔。

直到上一秒,许蔚程在她眼里都始终是漂亮迷人的,做什么都值得宽宥,直到那个晚上的画面蓦地涌出脑海,直到那天外婆的担忧都成了现实。徐意丛睁大眼睛跟他对视了几秒,受害者的自觉终于“轰隆”炸开了,她抬手朝他扇过去一个耳光。

他任由她轻飘飘地打在自己的左脸上,没有躲,也没有动怒,更没有歉疚。他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胜利似的微微一笑,“你呢?徐意丛,你跟你哥哥干净么?你没有骗过我?如果我知道他是你前男友,你还会不会叫他跟我吃饭?”

徐意丛的手心不疼不痒,可是胸口滚烫得要烧起来。他怎么会知道?

许蔚程把烟头掐熄扔掉,像安慰她似的放缓语气,“是前年吧?你们分手那天早上,是我送温乔去的。本来戏没拍完,女主角突然说要请假,我是当导演的,为了剧组的钱也不能放人,结果她说是去给大人物救场,我不信,所以我跟着去,结果她没说谎。温乔神经大条,光顾着抱怨徐先生在他妹妹身上栽了,连他妹妹就在马路边一边打车一边哭都没发现。放心吧,没别人知道。”

徐意丛最后一次欣赏他精致好看的五官,像骗好人的狐狸精,像没良心的乔琪乔。她面无表情地转头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砰”地把车门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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