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他这才进去。丛丛把头发扎起来了,正跪在卫生间的马桶边,把吃过的东西全都吐掉了,仍然止不住干呕,万分狼狈。

她曾经在屏幕上找到那个发育不好的胚胎,但不过是几个细胞,太小太小。只有每天早上醒来,跑去卫生间呕吐的时候,她才有一点模糊的实感,才相信它存在。只有在这种时候,在身体习惯性地对它带来的一系列生理变化作出反应的时候,才清楚地知道,真的没有了。

徐桓易看见她吐,吓了一跳,“叫医生来?”

丛丛回头看见他,匆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去。

丛丛爱干净,大概受不了自己这么邋遢。他知道自己大惊小怪,还是出去了,在门外的长椅上等了很久,再进去时,她在睡觉,背对着门口,缩成一小团。

他没有出声,坐在椅子上发呆。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绕过去看她,才发现她也没有在睡觉,也只是在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徐桓易说:“病房无聊吧?”

丛丛这才看见他。今天他的脸色很不好,带着一点怒气,像是跟谁吵过架,可大概也没有吵赢,虽然故作轻松地笑着,但是有遮不住的沮丧。

他被丛丛看了半天,终于无奈地耷下眉眼,“徐桓司,他……他这个人,一直挺混蛋的。我刚才跟他吵了一架。”

他把伞收起来,说:“分手也好,早分早好。不说他了,我跟医生打个招呼,你出院好了,去我那里住。这里乱糟糟的,病号餐也难吃……”

丛丛说:“我不想见到他。”

费尽心思想要风过无痕,还是不能,还是让他知道了,知道她有多蠢,把药吐掉了都不知道,怀孕了都不知道,直到开始流血发烧,才买了验孕棒来,但流产手术的时机却要等,一直等。

意外是像多米诺骨牌倒塌一样发生的,他是其中一环,但这是她的身体,她的事情,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任何人都没有必要知道。现在他会怎么想?丛丛一点都不想让他误会,她是真的要走,是真的不留恋,是真的不想回头。

徐桓易打开窗,趴在窗台上,探出身去抽烟。他的背影很像徐桓司,丛丛懒得移开目光,于是一直看着。

抽完一支,徐桓易转回头来,笑着对她说:“我送你走吧。你不是想回英国吗?考完期末就走,去那边过暑假,散散心,等到开学,就把他忘掉。”

徐桓易平时只顾着打理自己的金融公司,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也不怎么管丛丛,她现在才知道,徐桓易做起事来是和徐桓司如出一辙的滴水不漏。她有了新手机和新电脑,不再用徐桓司的副卡,李秘书也不再从徐桓司的账户给她划钱,她的金主爸爸变成了徐桓易。室友们也有好久没有见过徐桓司,她们再提起“你哥哥”的时候,指的也是徐桓易。

她回学校继续上课,徐桓易周末总会来接她回家。当然不会碰到徐桓司,徐桓司如果在家,徐桓易就直接带她和杜集出去玩,但会绕开那座山,绕开装裱师傅的店,绕开演唱会的场馆,绕开她喜欢过的海鲜粥和火锅。他打定主意要让她彻底对“徐桓司”这三个字脱敏,就绝对不会再让她看见徐桓司一秒钟。

徐桓易:好累,跟我哥吵了一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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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季风

脱敏治疗效果良好,只是徐桓易和杜集过于腻歪。他出差去英国的时候,顺便替丛丛选好了公寓,是一间空空的新房子,杜集在视频里说:“丛丛,我们找人帮你定好家具吧,省得你再张罗安装了。”

徐桓易“嚯”的一声,好像怕丛丛耽误他的大事似的,连忙晃过来说:“不用!我们徐意丛同志那是国家级手工达人啊,让她过来自己弄吧,她喜欢这些活。小杜老师,咱们回酒店吧?”

不知道为什么,杜集的脸“唰”地红了,匆匆说“再见”,立刻掐断了视频。

两个月下来,丛丛感觉自己是颗泽被万物的灯泡。

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丛丛久违地感到如释重负,李明阳奇怪极了,“你都挂科了,高兴什么啊?抓紧补考,不要给我看到你再次拉低宿舍平均智商。”

丛丛挂了两科,又花了两周准备补考。等到成绩出来,终于解放了。

离开家的那天,外公和外婆都下楼来送她。丛丛到了楼下,都要上车了,又跑上楼去,从枕头下翻出个镶金的小气球挂坠。

那是有一年圣诞节的时候,徐晏和唐子俞带她在热闹的街上买的。徐晏那时还有及肩的栗色卷发,口红也是温柔的颜色,白色的羊绒大衣,勃艮第红的腰带掐住沙漏般的细腰,很漂亮。

唐子俞照旧有些不耐烦这些琐碎的小物件,看她们在挑选挂坠,他呵着冷气找现金,催促着:“随便挑一个就得了。快点回家,你订的火鸡要送到了。”

但徐晏不急不慢,笑眯眯地让丛丛看挂坠里面留给照片的空位,告诉她:“等你有了最爱的人,你就把他的照片藏在这里。”

徐晏的葬礼之后,徐桓司帮她洗出一张徐晏的照片。丛丛把照片和徐晏化疗前剪下的一小绺栗色头发放进吊坠,压在枕头下面,才终于不哭了,背着手说:“谢谢哥哥。”

徐桓易绞尽脑汁要把徐桓司从她的生活里剔出去,但是他的一部分永远存在,在丛丛的记忆里和眼睛里,她周围的空气里,她活过的时间里。

丛丛拿着挂坠急匆匆下去,外婆却又想起来事情了,叫徐桓易去拿相机来,她安排外公和舅舅舅妈们站好,一家人拍了合影。外婆戴上老花镜,叫丛丛挑一张照片,一边说:“可惜你大哥哥不在。好不容易才能拍一张全家福,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家里太乱,都忘记这件事了。”

外婆的眼眶是湿润的,她是真的把丛丛当亲人看待,她还给丛丛留着一枚戒指,那上面的宝石绿得蓊郁深沉。

丛丛拖着行李箱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去,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也许徐晏当年离开徐家的时候,也在同样的位置回过头。

飞机冲上平流层的时候,丛丛没有感觉,因为昨晚收行李收到半夜,上了飞机,很快睡着了。黑皮肤绅士范的老司机把她载到公寓楼下,丛丛仍旧没有感觉,因为行李乱七八糟,她一时手忙脚乱,找不到钱包给小费。

过了几天,她换了窗帘,搬回了家具,把螺丝一个个拧紧,把床和桌子都挪了位置,最后饥肠辘辘地下楼,去中餐馆要了一份炸酱面。

她低头吃得正香,服务员送来一只肉夹馍,笑眯眯地说:“是老板娘免费送的,因为你是第一次来的新客人。”

丛丛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徐晏住院的时候,护士总会带她来吃饭。但老板娘认不出她的样子了,因为已经过了十多年。

她啃着肉夹馍逛了街,买了筷子,又买了一小袋苹果,哼着没名字的歌回家,推开窗户,探身看外面雾蒙蒙的城市。楼下的餐厅在放柔情的小调,她听完了整首曲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都结束了。

她被一个人爱过,那个人亲吻她,驯服她,最后头也不回地辜负她。

现在她和那个人相隔121个经度,几乎是大半个地球。相隔八个时区,他的世界尚在沉眠,而她眼前华灯初上。

像是电影镜头突然被摇臂拉到高空,俯视人间,终于可以意兴阑珊地承认:终于结束了。彻彻底底,干脆利落。

近千个日夜的故事,用两个月的时间画上了句号,像一场季风短促地撩过池面,没有拖泥带水,没有藕断丝连,除了一场意外的小灾难,并没有太多绵延的痛苦。她的人生里依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发生过。

丛丛听到轻微的一声轻响,还以为是下雨了,可是摸一下脸颊,分明湿滑微凉。

她终于哭出来了。

我哭光一包纸555555

53外带炸酱面和可乐【害正文数错了原来这是3200的加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