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识攸接过来?,眼睛都不?睁,咕咚咚灌下?去几大口。缓过来?一口劲儿,说:“腹主动脉夹层杂交手术,造影之前眼睛都快瞅瞎了。”
这?么两年下?来?,许南珩对这?些外科手术了解到了皮毛,问:“创口小是吧?”
“嗯。”方识攸把橙汁拧上,偏头看见车上摆了个纸袋子,看看它,看看许南珩。
许南珩说:“打开看看。”
袋子并不?大,也不?怎么重。车里开着顶灯,方识攸拿过来?搁在腿上,拿出里面的小盒子。
打开,他笑?起来?:“钢笔啊。”
万宝龙镀金玫瑰款,许南珩在笔帽上定制了Dr.Fang,方大夫。
方识攸还是觉得太昂贵,但他又实在很喜欢。他毕竟是个医生?,哪个医生?能?拒绝一支漂亮的笔!
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方大夫在医院里说的频率最高的三句话是
“在这?签字。”
“笔还给我。”
“爱人?送的。”
第 52 章
“俗话说?得好!”杨郜咣当一瓶冰啤酒搁在?桌上, 震声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就得吃烧烤!!”
他失恋了。
这天,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许南珩姗姗来迟,他们学校在暑假偷摸上晚自习。他戴一纯黑色鸭舌帽, 黑T恤, 黑运动裤, 黑帆布鞋, 背一黑双肩包,还戴一黑口罩。他已经连续这么打扮好几天了,隐于夜色, 不易察觉。偷摸补课的氛围组优秀选手?。
许南珩到烧烤摊的时候便听见杨大夫这么一嗓子, 吆喝得他都想装作不认识绕过?那桌,但没法绕, 他男朋友也在?那桌。
“你可算来了。”方识攸叹气, “我?快被他烦死了。”
“没辙,北京补课一被举报就全完了。”许南珩把书包放在?旁边凳子上,跨一步坐下?,“虽然这回是主任带头指挥补课, 不牵连我?们教师, 但这儿毕竟是北京,我?不能像在?西藏那么嚣张了。”
方识攸拿可乐给他,笑说?:“你这话说?的, 像西藏是你的地盘儿。”
许南珩帽子摘下?来, 搁在?书包上,投去一个略带俏皮的眼?神。然后?他才看?见泪眼?婆娑的杨郜, 喝下?两大口可乐,关切道:“杨大夫, 这般憔悴,天涯何处无?芳草,看?开点?。”
“我?这辈子已经完了。”杨郜抬起头,看?着这烧烤摊占道经营的简陋棚子,听?着盛夏里叮叮咚咚啤酒瓶相撞的声音,说?,“我?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
许南珩刚捏起一根羊肉串儿,欲言又止,看?向方识攸。方识攸无?奈摇摇头。
杨郜又说?:“怪我?,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学医,我?没时间陪她过?生日,没时间陪她过?节日,居然连去她家里正式见家长的日子都被我?搞错了。”
许南珩拿着串儿,说?:“你是记错日子了?”
杨郜摇摇头:“在?医院连轴了三?天,夜班接手?术,把凌晨零点?的‘白天’和‘次日’搞混淆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许南珩点?点?头。
大约就是杨郜以为是第?二天过?去,但搞错了,这个所谓的‘第?二天’其实?应该是‘白天’是‘当天’。直接把人家一大家子一大桌菜给鸽了。
许南珩也找不着词儿安慰他,主要?他太饿了,一串接着一串,无?暇说?话。方识攸跟杨大夫喝了几杯后?见他吃串儿的频率并没减缓,便?问:“这么饿?晚上没吃饱?”
“别提了。”许南珩咽下?去,“晚上点?了个麦当劳,结果我?们学校侧门,就是巷子的那个门,墙根那儿趴着一狗妈妈和狗崽,一大一小眼?巴巴看?着我?,就……喂狗了。”
方识攸点?点?头,摸摸他后?脑勺:“快吃吧,再给你叫点?儿?”
“再叫点?儿。”
杨郜抹了一把泪:“再喝一个!来生不做临床人!!”
后?来,大约过?了一礼拜,方识攸回家告诉许南珩,杨大夫又和对象和好了。原因是对方姑娘斟酌再三?,决定体谅杨大夫,许南珩听?后?点?点?头。并且杨大夫也撤回了那天醉酒发言,说?生生世世都要?学医。
因为杨大夫觉得这次与女友重归于好,是医学奇迹,学医才会出现的奇迹。说?不通,但许南珩决定尊重。
杨郜这事儿让方识攸稍微有点?警觉。这天他休息,和许南珩在?外面吃火锅,旁敲侧击地问:“我?会不会太忙了点?,没什么时间陪你。”
许南珩一边在?锅里寻找消失的莴笋,一边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方识攸:“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帮我?捞捞笋片儿。”
好嘛,这是根本没当回事儿。方识攸也意识到是自己多?余问。
高三?年级许南珩忙了起来,联考、统考、摸底考,学生考得一个个眼?神麻木四肢僵硬,老师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开会押题、改卷子、备课总结。有时候许南珩半夜会忽然惊醒,然后?一个猛地翻身摸手?机,打开备忘录,紧急记下?一则例题类型,再昏睡过?去。
往往这个时候方识攸也会醒一下?,伸手?把他拥住,在?他胳膊顺着抚一抚,让他平静下?来。许南珩觉得这不是个事儿,他不能影响方识攸的睡眠,于是提出高三?剩下?的时间里分房睡。
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俩人正在?早餐店里吃馄饨,方识攸当时那惊诧的眼?神就像是许南珩在?提离婚。许南珩咽下?馄饨,说?:“你别这个表情,我?这是降低损失,我?一个人睡不好就算了,俩人都睡不好多?吃亏。”
但方识攸一声不吭,还是那个眼?神盯着他。
“好好好不分房,睡一块儿。”许南珩说?。
高三?下?,班里回来了两个艺考生。俩学生清澈见底,整个高二都在?画室,数学这种课,直接两眼?一抹黑。戴老师交待了,艺考生只需要?学能学懂的就行,临到高三?下?这种时候,就开始凑分取舍了。
其实?不仅是艺考生,所有学生目前的情况都是这样?。
二十八岁年轻教师的首届毕业班,讲台上,喉咙因过?分用力而有些沙哑。四年前他远赴西藏支教,彼时还显稚嫩,一张泛着少年气的脸庞赌气似的开车到西藏。如今站在?讲台,讲椭圆标准方程,讲事件发生概率的表达方式。
数学老师眉眼?清嘉,举手?投足间不仅有成熟男人的老练沉稳,同时也具备了教师的压迫力和威严。
许老师在?屏幕上划动三?维坐标讲函数,保温杯里是方识攸给泡的金银花枸杞。天渐渐地转暖,高考一天天地走近,学校后?门对街的串串香谭老师都觉得不香了。戴老师说?,头一回带毕业班是这样?的。
头一届毕业班的年轻老师很容易比学生更焦虑。距离高考最后?一个月,许南珩开始失眠,他以一种不太委婉、类似于“嗨,来点?处方药”的态度,试图跟方识攸要?点?安定。方识攸叹了口气,把他拉到床上,做到筋疲力竭直接昏睡,倒也不失为一种顺利入眠。
另一边,方识攸他们科室从急诊收上来一个急性心衰的患者。方识攸到病房一看?,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