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月,日子?过得像上海开往拉萨在西宁中转的那班列车。它看着远,看着老长,其实坐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到了。
元旦学校没有举办什么活动,这个问题教?研会上讨论了一下,半数以上教?师认为今年的元旦活动避免让学生表演节目。表演就意?味着要彩排,占时间、分割情绪。再提议的时候,许南珩提出在大礼堂放个电影然后放假得了。
那么电影类型就又是个问题,从高?一到高?三,大约是十五岁到十七岁。太有教?育意?义吧,没必要,不像是元旦放松,太娱乐化吧,也不合适,校领导觉得不合适。
“最后呢?定了哪部电影?”方识攸问。
餐桌那边,许南珩优雅地?拿餐巾捻了两下嘴角,说:“诺兰。”
“《奥本海默》?”
“《奥本海默》里?有几个情/爱镜头?,不适合,选了《星际穿越》。”许南珩说。
今天他们在一家?不错的法餐厅里?吃饭,方识攸提前两个礼拜订的桌子?。因为是元旦前一晚,在法餐厅里?吃顿浪漫跨年餐的小情侣很多,座位需要提前预约。
人均两千多的餐厅里?,小情侣们吃着吃着就挨在一块儿贴着。餐厅里?的同性情侣也有那么几对儿,都很矜持,面对面坐,跟出来谈生意?似的。
尤其这俩,今天都穿西装。确实不像出来约会,直到甜点上来两枚红彤彤的爱心马卡龙,才有点情侣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京十二月末,跨年夜,哪哪都是人。三里?屯打?车等候两小时起,酒吧根本排不进?去。俩人吃饭的餐厅离家?不远,走路就能回去,路上方识攸朋友圈里?看见杨大夫在三里?屯进?退维谷,笑着拿给许南珩看。
今天虽然街上乌泱泱的人,但人行道上两个正装男人依然惹眼得要命。许老师西装外面一件纯黑色战壕风衣,方大夫的外套搭在手臂,举着手机给他看,两个人笑得无比温柔。
“真行啊杨大夫,敢在跨年夜往三里?屯里?跑。”许南珩笑道,“勇士。”
“是他初中同学过来找他玩了。”方识攸说,“昨天夜班他还搁那寻思呢,想北京哪儿好玩,然后问我。我说,要是我的话?,买张车票到天津得了。”
说到天津,许南珩停下脚步:“走。”
“嗯?”
许南珩:“买个煎饼果子?去。”
“……”就是说法餐厅里?大几千花了还没饱。方识攸揣上手机把他搂过来,在夜风里?走向?温暖的,挂着鹅黄色灯泡的煎饼果子?摊。
法餐有法餐的乐趣,但煎饼果子?也是无可取代。
“慢点儿吃。”方识攸含笑看着他,“不烫吗,刚出锅的。”
许南珩烫得没法说话?:“烫。”
方识攸无奈:“吹吹再吃。”
煎饼是烫的,装煎饼的袋子?也烫,许南珩换左手拿又换回右手。最后是方识攸看不下去了,他小指挂着他自己?的煎饼,把许南珩的拿过来,拿在手里?喂他吃。有人打?扮得西装革履,从别人手里?咬煎饼,像个小孩儿。
许南珩:“铁手吗方大夫?”
“比你的铁点儿。”
今天街边有不少放小烟花的人,都在等着零点跨年。人行道摆摊卖烟花的,今天也是特例没有城管来驱赶。
回家?前他们买了点儿,准备在阳台放。
跨年就不在外面呆着了,两个人在家?里?就挺好的。
第 49 章
元旦后?继续上课, 假期里?的作业是各科老师最关心的事儿?。有没有做完,有没有糊弄。
元旦后?的医院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方?识攸病房里一个严重腹积水的患者肝脏肾脏功能?衰竭、胆红素升高继而引发黄疸。患者自己已经不想继续治疗,但床前子?女都不?想放弃。临近中午的时候方识攸给患者开了镇痛当然,这是多位医生商讨后?与患者家属的共同决策。
当“挽救”变成拉长死亡过程的事情?, 对于病患而言就只剩下了痛苦。
护士将镇痛静推后?, 患者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明显可见患者的表情?完全舒缓。甚至早上查房的时候还绝望地拉着方识攸的手说“让我死吧医生”, 镇痛起效后?,患者半梦半醒着问,是不?是新年了?
是的。患者的子?女回答道, 是新的一年了。
这天方?识攸坐下午的普通门诊, 通常这样普通的一天里?,他中午会在医院食堂吃饭, 然后?回诊室里?休息一下就正常叫号了。
但今天他稍微有点吃不?下, 坐在诊室里?半天不?动,下不?去食堂。
他学医十年,行医两年,援藏一年。无论他自己, 还是顾老师, 抑或同事们,都会觉得他是个强大的人。年轻医生会有个通病就是太容易共情?,不?仅是因为?年轻缺乏临床经验, 也是因为?当代医疗极高的水平和?治愈率, 会让人产生‘没什么是治不?了的’错觉。
毕竟,元旦前, 他们才刚刚完成?了主动脉血管置换手?术。每一次这样复杂手?术缝合后?,都会让方?识攸在潜意识里?加深‘没什么是治不?了的’这样的念头。
甚至于那些全亚洲发病率为?万分?之零点一的罕见病, 也未能?达到‘治不?了’的程度,因为?临到实在没法的时候,还可以移植器官。
其实方?识攸已经在刻意控制自己不?要太代入患者,因为?这种束手?无策的状态在未来,随着他职业生涯越长而越来越多。从前他的刻意控制都是在规避,避免自己去想。但这次有点不?一样,或许是到了一个阈值,或许是因为?这个患者是他收进来的,也或许是因为?这是方?识攸头一回被病人拉住手?腕,颤抖着声?音告诉自己让她死吧。
方?识攸深呼吸,然后?喝水,努力?把水咽下去。时间是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分?,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这样绝对会影响下午坐门诊。
而事实上,他手?机只要一解锁就会出现许南珩的通讯界面。他很想打电话给许南珩,想让他来陪自己吃个午饭,自己是没办法过去的,两点整就叫号了,他来不?及往返,但许老师今天下午是第三节课和?晚自习。
但考虑到朝阳到海淀的地理距离,他也不?想许老师在偌大北京城来回奔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见到他之后?,绝对会非常狼狈,非常脆弱。
从理性上讲,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无论自己是什么状态,都应该坦诚地展示在对方?面前。但从感性上讲,方?识攸其实还是稍微有点……
害怕。
一直以来方?识攸在两个人之间都是比较成?熟的一方?,无论在西藏还是回来北京。方?识攸好像能?解决所有事情?,情?绪永远稳定,并且有魄力?,敢在设施不?完备的抢救室里?手?术,能?在五千米海拔上义诊,会在风雪夜里?如奇迹般出现。
所以他觉得在许南珩那里?,自己是个足够强大的人。同样,方?识攸在某些时候也是个俗套的男人,他希望自己在爱人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帅气?的。
电话还是拨出去了。
许南珩今天没事儿?,改完作业后?在手?机上浏览外卖。所以他是秒接的。
“方?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