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她呆看着这八个字,不知?李勖已?走到了身后。她教导有方,要?求严苛,他便也不敢有负教诲,近日已?识得了许多字,寻常书信往来?不在话下。

不过一瞥,便将信件末尾这几句话看得分明?。

第042章 第 42 章

昏黄的日色柔和了她白日里耀眼的明丽, 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怯的柔色。腮边那?滴泪欲落不落,踟躇着像是在洞口犹豫的小蛇。

李勖心里想着温衡那?个以逸待劳之计,手?指动了动, 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日落, 月升, 烛火熄灭,纱帐落下,夜静无声。

此时的京口温度宜人, 不凉不热。李勖谨慎地?靠着外侧而睡, 为?枕畔之人让出了大块床榻, 她手?脚舒展地?翻来滚去, 似是仍有心意不平,冷不丁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李勖心中一动,这个“哼”大约就是蛇要出洞的迹象了。

果然, 接下来便听她娇声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了!”

质问的口气, 细听之下还有些气急败坏。

黑暗中李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一勾,并不转身看?她,只平静道:“你怎么了?”

他那?宽阔的肩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思,韶音的眉皱得更紧,又哼了一声, “不想知道就算了!”

李勖没做声,只听她气呼呼地?又翻了个身, 随后使劲地?蹬了两脚被子, 接着便一下下地?抽起了鼻子。

“我没有不想知道”, 李勖伸臂将她翻过来, “怎么哭了?”手?探过去,满脸的湿意。

她打掉了他的手?, 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控诉,“都怪你,都是因?为?你!”

李勖被她指责得有些莫名,在心里反省了一通这几日的经过,到底没想出个头?绪,只得小心询问:“我做了何事惹你如?此生?气?”

她听了这话哭得愈发委屈,虽一句话都不说?,每个音节却都是“你自己不知道么,你还好意思问!”

李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轻轻揉了揉她乱蓬蓬的脑袋,“你若是实在难受,我便将肩膀借你用用,好么?”

她的抽噎停了一瞬,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诧异地?看?着他,鼻尖和嘴唇都哭得绯红。李勖垂下眼帘,轻声补充道:“就像上次那?样,没有别的意思。”

韶音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又哼了一声。

李勖一时拿不准这个哼的意思,便试探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不用他用力相?拥,自己便翻滚进了他的怀里,脑袋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用他胸口薄薄的中衣蹭起了眼泪和鼻涕。

被他这样抱在怀里,韶音忽然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李勖的手?臂僵硬地?维持着一个松松的环抱,温先生?的“徐徐图之”和“稳扎稳打”支撑着他,他不敢将她搂得太?紧。

“近日军务繁忙,总是早出晚归,一时疏忽了你,实在对不住。”李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告诉我,往后我会改的。”

“没有”,怀抱中人鼻音浓重,听着委屈极了,“要怪就怪你太?好了。”

李勖琢磨这话的意思,一时不知该不该欢喜,只好诚实道:“我不明白。”

韶音咬着唇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呢,我若是说?了,你可不能不理我。我在这里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四?娘太?小,阿筠和阿雀也不能完全懂我的心意,只有你一人可以说?这样的话。”

话落之际,脑后的发被人轻轻地?抚摸,他的下颏垫到了她的额上,胡茬略有些扎,“嗯,说?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口齿清晰地?讲述心事。香囊中的独活草,阿泠表姐的信,此际的种种不适,往后的一应担忧,闺中的无忧时日,郎艳独绝的王氏九郎……她毫无隐瞒,一桩桩一件件说?给他听。

李勖静静地?抱着她,终于明白她方才在哭什么,原来她还没有放弃离绝的念头?,还在回与?不回之间、在自己的夫君与?表哥之间犹豫不决。

她拿不定主意,竟然还想向他问计!

这太?荒唐了,她若是帐下一员,胆敢临阵犹疑,还大言不惭地?坦露心迹,他必手?起刀落,将其一刀斩于马下,绝无半分手?软。

韶音忽然发觉他已将自己搂得很紧,几令她喘不过气来。

“李勖,你松开,弄疼我了。”

“别动!”他沉声喝道,臂膀牢牢地?钳着她的腰身,胸膛坚硬而滚烫,如?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令人难受。

韶音嗅到他身上异样的气息,被他这句话吓得不敢再动,只小声道:“不是说?好了不生?气的么?”

他没理她,顾自陷入了极长的沉默,黑暗中仍然紧紧地?抱着她不放,手?下的力道极大,像是克制在将她撕碎的边缘。

韶音不敢再说?话。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衫,她能感受到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一个念头?忽然跃上心头?:他的心也会觉得疼么?

这念头?刚一起,她便忽然有些后悔说了方才那番话。

良久,他缓缓地?松开手?臂,终于放开了她,再开口时的声音已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

入睡之前,二人已分别躺在了各自的位置,中间像是隔了一扇无形的屏风。

李勖告诉韶音,“我有要事与太傅相商,此事绝密,万不可外泄,因?此需要逢春亲自跑一趟。他后日一早便会动身,给家里的礼我已着人备好了,你看?看?有无不妥,还需要添些什么,都一并置备了吧。”

他备下的礼虽算不上贵重,却件件合宜,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家中各房的叔伯、母家的众位长辈,每个人都没落下,依照他们各自的喜好,相?应地备了体面的拜礼。

谢王两家人口蕃盛,光是祖先世系、官职流品、姻亲避讳这些琐碎之事便形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叫做牒谱学。有人穷经皓首、专鹜此道,凭借着对世家大族牒谱的了解为?人献策,竟也能谋得个一官半职,甚至青云直上,可见?此中事之繁杂。

寻常外人不知大族底细,很容易在礼数上犯错。李勖不光将这些弄得一清二楚,还将每个人的喜好都掌握得大差不差,可知是费了不少功夫。

他日日忙于军务,又不是个喜欢交际之人,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这么周全妥帖的。

谢候动身这日多云少风,码头?附近的浅滩上已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战船,桅杆、风帆被拆卸下来逐一检修,有的船舱被整个倒扣过来,从底部修补漏水之处。

成堆的木料被油纸盖着,有的已经泡好了桐油,很快就会成为?舱中的一块底板或是船舷上的某个部件。

新木与?油漆的味道盖过了江畔的腥风,闻起来令人心口不适。乒乓的敲击声如?同紧急的鼓点催着征战的时辰,京口人早习惯了这样的声音,都知道大军出征之日不远了,韶音却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场景,忍不住一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