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
“李勖!”
李勖微笑着命人将那两?千贯赏钱给将士们分?了,自己则大踏步朝着观台而?去。
韶音虽不懂功夫,却也是日日练舞,自是清楚那看似轻巧的?一闪、一跃、一击需要何等可怕的?爆发力,一时间竟是痴了,只觉胸中激荡不已,人却是呆呆地望着那拔步而?来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忽然?,就在李勖踏上台阶之时,她猛地站起身来,提起裙角朝着他飞奔而?去。
李勖驻足抬眸,便见到那明丽无双的?谢氏女郎自高?处降临,身后华髾飘扬,宛如飞天。
韶音止步在他面前的?两?级台阶上,与他的?视线堪堪齐平。
一瞬之间,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也搞不清楚自己飞奔向他是想做什么,一时手足无措,哑口无言。
半晌才喃喃道:“李勖,你好厉害。”
她此刻眸光如水,面上尽是小女儿的?娇憨之态,李勖看着她,忽然?生出一股少年轻侠之意。他自是不曾有过王谢堂中乌衣子弟那般白马饰金羁的?少年岁月,他少年老成,过早地尝尽了人世艰辛,除了征伐,好像再?无别的?什么能撩动?他的?心弦。
他娶她,原也只是为她的?姓氏而?已。
韶音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蹙了眉,手却已被他滚烫的?掌包裹住,她便只能随着他一步步地向前走。
因明后两?日休沐,将士们大比之后又?正兴奋着,一时也无心操练,李勖便不想扫他们的?兴,索性传令下去,命他们原地解散,可直接归家?。
临近傍晚,他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不知要耽搁到几?时,因便教韶音和谢候先行回?去用饭。
谢候一上车便眉飞色舞地与韶音说起了上午整军的?前前后后,“阿姐不知道,姐夫可不只是拳脚功夫厉害,他上午三言两?语就收拾了整个?丁部,还?教赵化吉手底下那帮人无话可说,那才叫厉害!”
话到此处,谢候忽然?挤眉弄眼道:“我现在倒是觉得,阿父为你择的?这位郎婿十分?出众,好男儿便当如姐夫一般,号令千军、兵马纵横!”
韶音瞪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戳了下他腮边青肿处,“你又?是学骑射、又?是上台打擂,别是打的?从军的?主意吧?”
谢候嘿嘿一乐,觑着韶音道:“这有什么不行?只要姐夫同意了,我愿做他麾下一卒!”
他性情爽朗,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可是生在文秀堆里,到底还?是长?成了衣冠子弟该有的?模样,张口作诗提笔作画,浑身上下哪有一丝行伍之气。
韶音以为他这是入了几?天军营、看了一场比试之后的?心血来潮,便也不急着给他泼冷水,只笑道:“他同意也不行,你若是真想从军,还?是想想阿父那关怎么过罢!”
谢太傅自是极为宠爱几?个?儿女,他非严父,甚少对孩子疾言厉色,对两?个?儿子虽说是比韶音要严格一些,也还?是温声细语讲道理的?时候多,吹胡子瞪眼拍桌子的?时候少。
然?而?,无论是韶音还?是谢候,包括高?陵侯家?的?几?位小辈,他们自幼便都清楚一个?不可更改的?道理:王谢子弟生来便坐享荣华,自当一生为家?族效力。
男婚女嫁、朝堂抉择,莫不以家?族利益为先。
时人以出身定品级,又?以品级通仕途。谢候身为谢氏郎君,生来上品,只需平流进取即可坐至公卿,即便是从军,起码也要从太尉或骠骑、车骑、卫将军等一品武官公的?属官做起,哪有成为区区四品建武将军帐下一小卒的?道理?
谢太傅想笼络北府武将,只出一个?女儿便够了,如何还?肯搭上一个?儿子。
须知战场刀剑无眼,利刃面前,可不管你是上品还?是下品,抹了脖子都是同样的?一腔子热血。
谢氏也曾掌过军权,韶音的?祖父曾亲自指挥了淝水之战,拒胡人铁骑于江北,保住了大晋这片半壁江山。韶音的?五叔谢泽也做到了徐州刺史一职,可惜随后在长?生道之战中为叛军所杀。
士族掌兵非罕事,只是他们这些“将”鲜少有亲自披坚执锐浴血杀敌的?,除了何穆之之父何威曾率军北伐外,余下这些人大多是轻摇麈尾,坐镇后方,根本无需靠马革裹尸去挣军功。
因此,韶音觉得谢太傅定然?不会同意阿弟异想天开的?想法。
谢候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当即便神?秘兮兮道:“不瞒阿姐,正是阿父要我留在姐夫军中的?。”
韶音正惊讶间,忽听侧前方传来一阵怒骂叫嚷之声,侧耳细听,却好像还?都是熟人。
第029章 第 29 章
李家众人早上出门时走的是?少人的小路, 傍晚归家时亦原路而返。此路狭窄僻静,乃是?一条背街,沿途一侧是?前街各家的后院墙和阴沟, 韶音方才听到的叫嚷打斗之声便?是?从一处颇华丽的后花园墙角传过来的。
探出车窗望过去?, 也真是?冤家路窄, 难怪她方才听着声音熟悉,却是?在此处又遇见了刁云赵洪凯一伙人。
原来这园子是?赵家的后花园,赵化吉虽已别府另住, 宅邸依旧是?与赵家老宅毗邻, 是?以与叔父赵勇家共用这一方园子, 往来极为方便?。
刁云一众人今日过得可谓是?跌宕, 他们本想借着下午的擂台战一雪前耻,不想却是?猖狂过头,叫板的分寸没有拿捏好, 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虽是?憋气窝火,也只得暗暗叫苦,一时都没了计较,解散后便?相约赶来赵府,想着问赵化吉讨个?主意。
前边人多眼杂, 这些人早与赵府的下人熟识,便?和往常一样选择了走花园后门, 不想才到此处, 竟是?看到一个?瘦得伶仃的小郎正扒着院墙往里面?探头窥看。
赵洪凯薅着腿将?人给拽到地上, 定睛一看, 这小郎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为谢韶音到营中报信的小乞丐!
他们正窝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与这小乞丐又有这桩故事,当下哪肯轻易放过他,只如?猫戏鼠一般地干起了倚强凌弱的勾当,先是?抡圆了胳膊打了他一通耳光,接着又轮流往他身上撒尿,要他跪地管他们叫阿父。
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生?了一身硬骨头,无论?刁云和赵洪凯如?何殴打,只是?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叫出那声“阿父”。
刁云这些人个?个?都是?手里有过无数条性命的亡命之徒,这孩子愈是?倔强不服、愈是?被打得惨不忍睹,便?愈发激起了他们凌虐的凶性。几个?彪形大?汉使足了力气,直将?那孩子虐打得七窍流血,一张小脸青紫肿胀,全然?没有了人形。
等到卢镝带着人上前制止时,这小乞已经奄奄一息了。
按照大?晋的律法,即便?是?李勖也不能随意杀人,何况是?刁云一众。只是?,律法归律法,实际归实际,如?今这般混乱世?道,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法,这些兵痞背靠赵家和刁家,早就在本地横行霸道惯了,一时起意打死?个?平头百姓也不算什么大?事。
更何况,他们方才撕扯那小乞丐时便?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是?以,当卢镝喝令他们住手时,刁云亦毫无畏惧,只将?那孩子踢了一脚,让他翻过身来,露出了胸口一处香炉状的刺青。
刁云腮帮子抽动两下,似笑非笑道:“卢侍卫可看好了,这小崽子是?个?如?假包换的长生?道,我们可不是?挟私报复,而是?处罚长生?道的细作!”
卢镝看到那刺青的瞬间也是?错愕,不过很快便?怒斥道:“他是?长生?道不假,可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细作?”
“他妈的还要什么证据!”刁云暴喝一声,鼓着眼睛上前一步,挺着胸膛逼到了卢镝面?前,“咱们北府军多少弟兄死?在了长生?道手里,这些长生?道徒个?个?都该杀,卢侍卫为这小孽障说?话,难道是?想与长生?道一起与咱们北府为敌么?”
说?话之间,这边的动静传到了赵府,很快便?有二十几个?持刀的家丁赶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将?韶音的马车围了起来。
卢镝铮地拔出佩刀,怒喝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李夫人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