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韶音轻声问他。

“嗯,睡吧。”

他回答道,不知是清醒着还是梦话。

第二日清晨,韶音几乎与李勖同时醒来。

一睁开眼,便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神似乎……有些古怪。

韶音揉了揉眼睛,鼻音里尚留着刚睡醒时的倦懒,“你怎么不盖被子?”

虽是夏季,这座滨江军镇的夜晚还是有些微的凉意,若是不盖上薄被,很容易着凉。

李勖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往下移,落到了她的怀里。

韶音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之下,先前残留的倦意顿时烟消云散。那薄薄的大红丝被已经尽被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揉成一团,骑在腿下。

而那腿……却是不着寸缕,只有腿根处还覆着一层未被她踢开的轻薄纱裙。

某处浑圆若隐若现。

“你……我……”

韶音支吾了两声,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头脸奔涌而来……无地自容!反应过来之后,立马飞快地用被子蒙住了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睃着李勖。

李勖早已起身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道:“你再睡会儿,我去晨练了。”

说罢径自走下榻,取下墙上悬挂的一柄玄铁剑,推门出了屋。

阿雀闻声进来,一眼见到女郎缩在大红的锦被之下,小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不由一惊,连忙问道:“小娘子脸怎么这么红,可是昨夜着凉了?”

说着上前探韶音的额头,疑惑道:“好像是有点,阿筠你也来试试?”

阿筠比她懂的事多,一见韶音这副模样竟也跟着红了脸,她没有探韶音的额头,只是低声询问道:“小娘子这会儿……可还好?要不要再躺一会儿,奴婢教人多备些热水,待会小娘子醒了可以泡个药浴。”

韶音看了眼她身后,确定李勖已经出门去了,顿时松了口气,直接坐起身来,利落地穿好了鞋袜,奇怪道:“有什么不好?不躺了,这几日都没有晨练,若是师父游艺归来,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定是要怪我舞艺荒废的!去把何穆之送我那只金蛇信取来,今日正好试一试!”

阿雀得了吩咐,立刻便去外屋取物,倒是阿筠眼神奇怪,语气迟疑,“小娘子……您确定?”

韶音接过金蛇信,由着阿雀为她穿好外衫,笑吟吟道:“在家时不是一直如此,没道理在这里就惫懒了,你放宽心,那一遭于我而言不过如蚊虫叮咬,已经恢复好了!”

她以为阿筠担心的是晕船那一遭,当日风浪甚急,船舱里一股隐隐约约的难闻味道,她又心情沉重,是以晕得颇为难受,只是如今已过了三日,早就恢复好了。

阿筠总是这样,一点伤风流涕就紧张得不行,韶音好笑之余又怕她担心,想着又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之后提着软剑轻快地出了房门。

阿筠目瞪口呆,望着自家女郎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看什么呢,方才一进来就怪模怪样的?”

闻得阿雀问自己,阿筠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咱们女郎的身子骨……真好!”

阿雀一愣,回头边整理床铺边笑着道:“那是自然,咱们小娘子自幼习舞,这身子定然不是别家那些弱不禁风的女郎可比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快别愣着了,把熏笼拿来,趁着日头没上来把被子熏一熏……”

阿筠取熏笼时忍不住又看了眼窗外,只见女郎已走到庭中那株开得毛绒绒的合欢花树下,迎风抖开那柄金光闪闪的软剑,纤细的腰肢向后一弯,先来了两个后空翻。

阿筠回过头来,回想那句“那一遭于我而言不过如蚊虫叮咬”,若有所思。

第013章 第 13 章

清晨的合欢花红湿带露,一朵朵撑开在曦光里,像毛绒绒的粉黛小伞,其下一片空地得花树之气,氤氲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正房所处的小院不大,只有树下这一方空地可以施展开手脚,前院倒是宽敞,可惜已为李勖所占,韶音还没从早起时的尴尬里缓过劲来,这会儿很是不想见他,更不想教他看见自己舞剑。

选来选去,也只有这花树下最适宜。

日出东方,阳气上升,浊气下沉,提沉冲靠、含腆仰移,后翻前刺,金蛇吐信,不过几个呼吸,韶音已渐入佳境。

她年方十六,习舞却已有十三个年头,几乎是刚会走路没多久就开始了,自此功课日日不落,一直持续到如今。

如此勤奋倒也不是父母所逼,而是她主动所为。

她自幼爱美,从小就喜欢听别人夸她漂亮,小小的一个人儿已经学会行步顾影、临水自照。才三岁大时,有次随母亲到外祖家的兰亭苑赴上巳之宴,席间偶见一丽姬当风舞剑,那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引得一众白衣名士赞不绝口,纷纷题诗作赋不提。

名士尚且如此,年方三岁又爱美如痴的小韶音更是深为触动,回家便与父母说要学舞剑。

谢太傅宠爱女儿,生怕她磕着碰着,一开始是不愿意教她学的。无奈女儿坚持,谢太傅只得答应,心里想的却是习舞甚是辛苦,娇滴滴的宝贝女儿大概也就是三天的热度,吃到苦头自然知难而退。

可谢夫人却道,“半途而废有损孩子的心性,不学则已,一旦学了,就要规规矩矩拜师、认认真真做功课,不可轻言荒废。”

小韶音似懂非懂地应了,谢夫人便为她延聘了一位名师,乃是当时建康城中第一舞人、以一招“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绝技而得名的凝光娘子。

那凝光娘子绮年玉貌,却为一身绝技所累,沦为贵人禁脔,不得自由。谢家以重金将她赎出,不仅还其自由之身,更待之以西宾之礼,凝光娘子自然感恩戴德,教导韶音也格外用心,有时甚至颇为严厉。

谢夫人故去之后,韶音对凝光娘子这位师父愈发眷恋,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习舞亦愈发刻苦,直将手中一柄剑舞得行云流水,俨然已有她师父的八分神采。

然而从一分到八分容易,从八分到十分却难如登天。韶音十三岁时,师父告诉她,已经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往后再无别的可教,韶音之后的进境权看她自己的领悟。交待完毕,凝光娘子当即拜别主家、外出游历,如今已有三个年头,始终未曾得到音讯,不知她身在何方。

韶音遇到瓶颈,久久不能突破,练着练着不由心浮气躁,索性挽了个剑花、将那金蛇信绕在手臂上,兀自在合欢树下出神发呆,思念起多年未见的师父来。

李勖在前庭便听到后院的一道道娇叱和破风之声,好奇之下过来察看,不料却是见到一幅金蛇当风吐信、玉人拂花凌波的奇景,一时怔在原地。

以为她生得白璧无瑕,自当娇弱非常,实是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这个,难怪昨日里豹儿掷来饴糖时她能那么敏捷地躲过。

李勖自在赵勇军府和刁别驾府的宴饮上见过数次莺歌燕舞,当时只觉咿咿呀呀扭来扭去令人心烦,加之宴会众将耽溺声色、不谈正事,更令他不喜这些歌舞,以为是令人意气羁縻、志向萧索之物,合该为大丈夫所远。

然,眼前这凌风之舞超然尘上、神逸绝俗,实是令人心神震荡,唯感其术势之美,而心无杂念。

唯一美中不足处,大概是她腰腹力道有限,却又着意求进,因此便显得腾跃之势略显滞涩,而出势过猛,收势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