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夫人且慢!”李俊几?乎同时叫出来。

冯毅虽早有吩咐,明白教他趁机劫持谢韶音,却?也提前嘱咐说,莫要教夫人动了胎气。

若是夫人出点什么事,回头枕边风一吹,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

李俊未料一贯柔和娴静的冯夫人竟能如此?,生怕出了岔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里便有些发慌,嘴上依旧劝道:“如今前方战事吃紧,入冬后粮草消耗日增,若不得这批,恐怕会令军心不稳。夫人万不可妇人之仁,因一念之差而误了都?督的大?事!”

王灵素腹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绞在一处,痛得说不出话?来。

大?军开拔之前,冯毅便曾提议,“我这一走不知何日回返,夫人难免寂寞,对岸谢家阿妹想来也是如此?。夫人何不写信与她,教人接她过来小?住几?日,相互间也是个陪伴。”

她当?时未曾多想,甚至顺着他的话?认真思索了一番,之后便觉得不妥。

阿纨新婚,除了夫婿还有舅姑一家侍奉,李勖虽在外,焉知人家小?夫妻没有旁的安排?如今自己有孕在身?,恐她虽不好动身?、却?又不好推辞,如此?便要为难。

她素来是不愿教人为难的,因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冯毅当?时道:“我不过一说,夫人自行安排就?是。”

原来他那会便是在试探。

若果?真依了他,将阿纨延至广陵,未知他又会做出何等下作之事。

阿纨收到了自己的信,自己却?迟迟未曾收到她的,她说是李勖粗心大?意弄丢了,可王灵素不傻,如何看不出那是刻意安慰?连她都?能猜出是谁所为,自己这个枕边人如何不能!

冯毅冯毅,你竟是如此?!

你怎能如此?!

痛楚一浪高似一浪地袭来,王灵素疼得脚底发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更多的话?。勉强维持着身?体,吐出三个字:让她走。

李俊不敢过分相逼,挥一挥手,甲士向后撤退,露出一道豁口。

韶音一步步前行,裙裾擦着他们的佩刀而过,软罗利刃相遇,发出风吹木叶的窸窣之声。若是此?刻有一人发难,挟持她威胁孟晖、威胁李勖,后果?不堪设想。

韶音故作镇定,踩着如擂的心跳走到那人墙豁口中间。

本能地驻足回望,不过几?息的功夫,王灵素的神情已变得极为痛苦。

“阿姐”,韶音不由?脚步一滞,“你……你可是身?子不适?”

王灵素朝她摆手,“我没事,孕中常常如此?,快走!”

声音发虚,双眸黯淡无光,哪里像是没事的模样。

韶音的心一揪,脚步踯躅之间,忽然见她明显地晃了两下,紧接着便直直地朝前扑倒。

“阿姐!”

韶音一个箭步冲回去,将她整个人托住,两人一起跌坐到地上。

一股热流自身?下蔓延开来。

王灵素双目半开半阖,嗫嚅了句什么,韶音没听清楚,看唇形是个“走”字。

“你们夫人要生了,教有经验的仆妇过来接生,其他无关之人退下!”

第082章 第 82 章

王灵素的痛苦将韶音心底里那份模模糊糊的对生产的畏惧具象化?了。

船舱里充斥着热烘烘的腥气, 一盆盆清水端进来,染成红色泼出去。

王灵素双腿撑起,向两侧大大地岔开, 将覆在其上?的绒毯支成了一个小帐篷, 保母阿马、婢子阿榴和几个生育过的仆妇挨挤在一起, 轮流向其中探看。

阿马急得直掉眼泪,“女郎,您使劲啊, 若是使不上?劲, 孩子如何?能?出来!”

冯母那个陪嫁婢子阿榴在这一众人?中年纪最长, 虽已四?十来岁, 说话却?格外粗俗。

她挤开阿马,用粗壮的胳膊将王灵素的大腿又?向外掰了掰,大声道:“都这个节骨眼了, 夫人?就莫要?再忸怩, 又?不是未经事的小姑,孩子怎么怀上?的就得怎么样生出来!这舱里都是妇道人?家,哪个不得经这一遭?快使劲,越是疼的时候越要?使劲!哎呀!不疼的时候别使劲夫人?怎么连使劲都不会?就像屙屎一样,使劲啊!”

王灵素满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 擦了一层又?冒出新的一层,像是三伏天里刚从冰窖中取出来的薄胎瓷瓶。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 仿佛要?将外面那层薄薄的皮肤拱破, 口中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韶音的手被她死死攥住, 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入肉中。

每阵痛一次, 王灵素便抓握得更?紧,韶音手上?的锐痛几乎与她同步, 她的羞耻、恐惧和难过也随着这清晰的疼痛一道蔓延至韶音的心上?。

韶音忽然?之间便记起了十三岁那年,初潮不期而至之时。

彼时舅母和叔母都笑着说,“诶呦,我们的阿纨长大了!往后就是个明道理、晓人?事的女郎了!”

韶音不明白这桩讨人?厌的麻烦事如何?就与“长大了”联系在一处,明的是什?么道理,晓的又?是什?么人?事。

可长辈们的话总是这样点到即止,惜字如金里带着一股司空见惯的意味,神情?又?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似乎不能?追问?,问?了就是不合礼仪,是矫情?。云遮雾罩的语气里又?透出几分半遮半掩的暧昧。

韶音难过地哭了。

不是长大了,是不单纯了、不干净了。

莫名?其妙的、不明所以的羞耻,伴随着令人?不适的初潮,一起将她淹没了。

她觉得自己是要?变成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了,觉得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和以往不一样了。

女儿潮与眼泪一起流,都是不能?见人?的,便用厚厚的锦被兜头盖脸蒙住。

谁能?想到,谢韶音那般牙尖嘴利、争强好胜的小女郎也有这般敏感而脆弱的时候,也会躲到被子底下伤心地呜咽个不停。

阿泠哄着她,陪了她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