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快则三月,迟则一年。”

怀里的人忽然?不?说话了,夜色中只见肩头微微起伏。

“你、你方才?为何?不?告诉我?”若不?是上官云那句“大军今夜开拔”,韶音还蒙在鼓里,尚不?知他今夜便要出?征。

李勖心头一片酸软,柔声道?:“我早一点告诉了你,你岂不?是早一点难过?别哭,阿纨,替我好好守着徐州,守着咱们的家。”

韶音抬起头来?,胡乱抹了把眼泪,使劲点头道?:“好!我替你看着家,你……你早些回来?!”

正?要下榻,却被李勖一把拦住。

“不?要送我,夜色这么深,你一个人回府教?我如何?放心?快睡吧,明日一早,整个徐州就由你撑着门户了。”

“我睡不?着!”

韶音忽然?捂着脸呜呜地哭出?了声。

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你侬我侬地依偎在一处,看萧萧的芦荻,金色的稻田,火红的枫叶……这会就忽然?说要分别了,心里连个准备都没有。

她知道?,这次出?征与上次不?同,他要带兵进入浙东,再次与老对手长生道?匪交锋。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还会两线作战,一路应付长生道?,一路对战何?穆之。

分别在即,她如何?能睡得着。

“别哭,阿纨,别哭。”

李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亲吻她的泪眼、她的两靥,韶音很快便开始回应他,脑后被他温热的手掌扣住,唇齿便纠缠到一处,二人双双倒在榻上。

待到李勖重新穿好铠甲,韶音已经累得浑身酸软,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她听到他的脚步走到门口又去而复返,一个吻轻轻地落到额头上,之后耳边有个声音响起,他说:“等我回来?。”

……

永安元年十一月十八日,一只不?足千人的队伍自京口出?发,在秋寒露重的深夜自沪渎口入海,绕过义兴、吴兴、会稽等郡,直奔长生道?登陆之地临海郡。

两日后,建康和?京口同时得到前线战报:

孙波率长生道?匪三万余人自广州番禹泛海而来?,于?临海郡弃舟登岸。匪徒上岸后即焚烧船只,显出?破釜沉舟之志,临海郡太守顾虔一不?敌身亡,李勖部?自京口星夜驰援,刚刚交手便失利,连战连退,直到会稽界方才?勉强抵住匪徒攻势,双方僵持在始丰县北侧的天台山下。

建康众人先?前还怀疑谢往带回的消息有误,如今隔了才?不?到两日,匪军便已推至三吴境,进展之迅速实令人胆战心惊。

西线战况本就吃紧,而今东线又起火,司马德明急得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当此危机之时,王谢二族倒是举贤不?避亲,先?是高陵侯举荐十二郎王微之出?任会稽内史,都督会稽、新安、东阳、永嘉、临海五郡军事,谢太傅则紧随其后,上表为族侄谢茂、现任吴兴太守求此职位。

郗家、庾家等其他几个上品士族影从其后,纷纷为族中子弟争取会稽内史一职。

朝堂上议论不?定,各方吵得不?可开交。

不?怪众人眼热,实在是会稽内史一职举足轻重。

大晋方镇,扬本畿甸,荆地分陕,徐曰北府,豫曰西藩。江、兖、雍、梁,亦称雄剧,益、宁、交、广,斯为边寄。这些州虽轻重不?同,但都有都督刺史以为镇守,是谓“军州”。军州以外,以郡的地位而得列为方镇者,只有会稽内史一职。

一般来?说,只要是战时,会稽内史都要带着都督五郡军事的头衔,也称会稽都督。

长生道?作乱以前,会稽都督由韶音的姑父、高陵侯的族弟王珩担任,自王珩战死,会稽王父子趁机将这个职位收回手中,派出?宗室子弟分镇三吴诸郡,以削弱和?分化士族之力。

然?而,王谢等族毕竟经营三吴多年,宗室短时间内只能牵制一二,还无法彻底掌控浙东。如今战火重燃,正?是上下齐心、动员民?力之时,士族便趁机要求恢复三吴治理之权,德明便是不?想放手也无可奈何?,只能在这个人选上好好下一番功夫。

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敢再轻信顾章等一众幕僚之言,而是终于?想起了卧病多时的老父。

会稽王还不?知道?荆扬战火已起,还道?自己离间何?冲、何?穆之叔侄之计已见成效,甫见儿子过来?问安,以为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苦心,一时老怀甚慰,人有了精神,竟靠着引囊坐起了身。

就着德明的手喝了一盏药,口中的苦味还未散去,便听德明支支吾吾地道?:“父王容禀,儿有一事举棋不?定,还望父王点拨一二。”

司马弘一脸慈爱地看着儿子,听着听着,脸上的慈爱之色渐渐土崩瓦解,怒火自心头直冲上喉头,一口老血喷在褥上,脸色已由红转为青灰。

“逆子!”

司马弘颤巍巍地指着垂头跪在地上的德明,喘息一阵,忽然?老泪纵横,叹息道?:“天要亡我司马氏啊!”

德明抬起头来?,咬着牙道?:“父王与其在这作兴亡之语,不?如早作定夺。这会稽内史一位,到底选王还是选谢?”

司马弘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攒出?的那点力气也尽数掏空了,终于?挫败道?:“选王,王微之。”

建康和?京口的粮草尽数仰给三吴,谢家出?镇便是与女婿一道?合力掌控三吴,派王家去,他们两方斗起来?,宗室总还有圜转的余地。

……

谢迎散朝归家,第一件事便是问下人谢太傅在何?处,之后便大袖摇摆,步履匆忙地寻到虚静台。

谢太傅正?跽坐在荔枝木榻上,手握着一只碧绿的玉碾,在白色锦缎铺陈的木盘上来?回地研磨。身前髹漆大案上摆着几方竹笥,其中分门别类放着茅香根、苏合、龙脑等物,一只青铜莲花博山炉在角落里袅袅地吐着紫烟,尾部?雕刻的蛟龙和?芙蕖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一室芬芳静谧,逍遥若仙。

谢迎在门口吸了一鼻子香,心中的急躁分毫不?减,反倒愈发焦切。

谢太傅悠然?制了一合香,时辰已过了几漏,抬眼见谢迎仍垂首侍立在门外,这才?淡淡道?:“进来?吧。”

“阿父怎么还有闲情?制香!”谢迎到底还是没沉住气,“长生道?匪不?比州军,他们个个都是三吴旧贼、始兴溪子,本就悍勇异常,这次卷土重来?,定是作了万全准备。存之轻敌,是以初战不?利,本就兵少?将寡,王微之镇会稽后必定挟私报复,处处给他掣肘,如此一来?,只怕他先?前的算计不?成,反倒要将自己交代在浙东!”

谢太傅静静地听着,末了道?:“说完了?”

谢迎上前一步,面露急切之色,“阿父现在出?面阻止还来?得及!谢茂在吴兴,儿愿前往吴郡,我们二人合力制衡王微之,多少?也能周济一时。”

“你看看吧。”

谢太傅摇了摇头,将一封信递到他手里。

谢迎皱着眉展开信纸,越看越是疑惑,最终讶然?道?:“火不?是长生道?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