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风声吹拂,她安静听着。

“桑桑。你知道‘鬼’有很多种,寿命特别长的‘鬼’,有阴阳眼,甚至可‘炼气’。季三,我,李凭,敖广,都是这种人。能驱动五行,类似术法。李凭的术法是催动气流聚集,然后引燃。我们调查上次在东海,这次在狗村他都用过。”

“他是他们家最后一代术士,很受器重。但三清山那事之后,他就再没回去本家,听说闹翻了。”

雷司晴叹口气,似乎是在抽烟。她烦躁时候表情会更生动一点,但几乎看不到烦躁的样子。使用“广寒宫”久了,七情六欲会磨损殆尽。只在季三面前,她脸上的坚固冰壳会有所松动。

“这次的情蛊,要是真出自三清山,恐怕就不只是敖广要找你俩的麻烦。”顿了顿,她不情愿地吐出最后那几个字:

“背后的人,恐怕是李家。”

“晴姐,要我怎么做,你说。”秦陌桑蹲在马路牙子上,心态平复了些许。

除了听到那个名字,和那个名字所经历过的人生。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还会隐隐作痛。说起来是她第一次追人,从前都是别人追她。初战溃败,不是不丢脸的。

“桑,你先回来。我给你批了几天假,等季三把罗家的事扫尾结束,就去三清山调查下蛊方士。我找人配了缓解症状的临时药,你可以……不用再见到李凭。”

雷司晴何等冰雪聪明,恐怕早就知道了她的单恋和失恋对象都是艳刀。

“他呢?”

终于问出口。情蛊是两个人的事,他呢?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道理她懂。可是如果连情蛊都没有,她就真的没有再见到他的理由。

“李凭?季三已经通知过他,半天前吧。他同意了。”

心中轰然作响。

半天前,大约就是在他们登上摩天轮前后。就在她以为李凭是被她而动摇、起码不排斥与她接吻与其他的时候,其实已先一步知道了情蛊马上要失效的事。

可怜她?

是可怜她。可怜她喜欢一个不能被喜欢的人,要施舍她一晚上的美梦。

她扔了个石子在路上,石子顺着山坡滚下去,滚进长江里。江水反射波光,朝阳从天际升起,壮丽堪比开天辟地。

许久没早起,她竟在失恋的第一天看了日出。

“财神爷,谁敢喜欢他?狗头给你虐掉。”

她自言自语,忽然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后续有季三料理,秦陌桑回了上海总部,没再见到李凭。

南浔的联系方式还在手上,罗凫和她一起。特调局给南浔留了一批“长生1号”。他们可以相伴走完这辈子最后一段路。

电话里南浔声音虚弱但轻松,躺在病房里,和她聊前几天看的偶像剧,说这几天下过暴雨,很凉快。在狗村救出来的女孩已经重新上学了,南浔是资助人。

“她跳舞超厉害的,现在是百万粉丝up主。已经和特调局商量过了,等我和罗凫……特调局会继续给她发优抚金。”

背景响起南浔起身在床头柜找找翻翻和罗凫搁下东西来帮忙的声音,接着是一串笑声。南浔问罗凫:“这是什么罗凫,诗集?你还买诗集?我看还是你看。”

远处罗凫不好意思挠头。“怕你住院烦,也不能只看偶像剧,我就买了点书。念诗听起来好像也……那什么,挺浪漫的。你不喜欢我就拿回去了啊。”

“别别别留着留着!还怪想听高考语文60分的人念诗的。是不是关注什么情感博主了别想抵赖我同城刷到你了。还有这个,《我的妹妹才不是怪物》……你你你在看什么奇怪的日漫啊!”

一阵嬉闹和争抢之后南浔碰到通话键挂了电话,秦陌桑喝完一听无糖可乐,把易拉罐捏扁,弧线标准正中垃圾桶。

她只读过一本诗集,也只给一个人念过。

谁此刻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

肩臂宽阔,抵着她卡在狭窄角落里。男的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路过的蚂蚁都要说一句深情,她这么好骗的能不上钩?

不喜欢干嘛吻她?给她做饭,冒死三番五次来救她?不喜欢干嘛答应解蛊,换个女人他也一样可以吗?

想到这她哽住。是可以的,如果是李凭,大概谁对他来说都可以。区别只不过是他受了前世回忆的干扰,对她更客气点罢了。

从头到尾放不下的自作多情的只有她,而已。

山城雨季还没过完,依旧是水汽蒸熏的日子。但她离开前最后一天独自去爬了十八梯,逛了洪崖洞,坐了李子坝轻轨站和长江索道。据说自己吃火锅名列最孤独的十件事之一,她觉得还行,吃完还打包回去当夜宵。

只是在江边举手机自拍后发了个朋友圈,想了想,把李凭屏蔽了。

拍完有个帅哥找她搭讪,带点口音软软糯糯的普通话,长得白净可爱,眼神都不敢和她对视,说是川音大二生,有空可以来听他的毕业音乐会。

她笑眯眯把微信递过去扫,没想到对方手机忽然噼里啪啦冒火花,接着就黑屏了。对方尴尬到手足无措,她不慌不忙又从包里掏出支笔,在他伸出的手腕上写了微信号。

对方脸红爆炸,支支吾吾说他一定会联系的如果有空可以常联系她call的话一定会接。

秦陌桑点点头还附送wink:“没问题哦,姐姐很有空。”

等那人走远她靠在电话亭旁点了支烟,抱臂思考一个问题。

最近总感觉有人盯着她。索道上、古镇里、轻轨站、甚至是火锅店。那眼神没有恶意,但形影不离。今天的手机黑屏也是,毕竟当了段时间斩鬼人,第六感准到可怕。

总不会是他,没理由是他。

但又是谁会跟踪她呢?五通,还是敖广的人?

无所谓,她贱命一条,怎么死都很难说,天打雷劈都拦不住她及时行乐。

得出结论后她把烟在墙上弄灭,披上外套走出去,离开人潮汹涌的旧广场。

秦陌桑走后过了段时间,远远地从阴影处走出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她站过的电话亭旁,烟雾尚未散尽,是她喜欢的那款蓝莓爆珠。李凭把帽子向下按了按,摘下卫衣兜帽,半跪在地上瞧那个刚被按灭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