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把脸。”
她头重脚轻地走进卫生间,惨白的灯光明晃晃地照射鹅羣七⒉七4七4131出她指缝里干涸的血迹
那是叶巡的血。
水流也难以将这浓烈的颜色冲淡,如同她犯下罪孽的证明。身体的力气逐渐像被抽干,她与镜子里的人对视,看到了一张憔悴而茫然的脸。
她从前坚信,就算掉入十八层地狱,自己也能爬出来喘口气。现在她却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边缘、那个极限
是个断崖,前方是万丈深渊。
水池里的水哗啦啦蓄满了,她屏住呼吸把脸埋了进去,自虐般睁开眼,却恍惚看到了少年的脸。他弯起嘴角冲着她笑,仿佛在说,没事儿,马上就好。
酸麻在五脏六腑蔓延,热腾腾地涌上眼眶。窒息前的一秒,她终于从水池里抬起头,满面水光之中,温热的泪滴悄然滑落。
她哭得很安静,也很尽兴,像一个虔诚的殉道者,终于迎来了最后的使命。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整张脸上白得都透出了青,那青里又泛着一层灰,唯独唇边还残存着那么一点苍红,是自己咬破的。
她坐到椅子上之后一直都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低头靠在椅背上。那个姿态是如此的不堪重负,以至于女人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哪怕再落下一片羽毛,都会令她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很久之后少女才抬起头,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要借她的手机用一用。随后快步走出房间,在无人的安全通道里,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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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司机接到这个去机场的单子是在凌晨,他一边听着音乐广播,一边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萧瑟的寒风中,天光黯淡,树木的投影在沙土地面上交错,四周都灰蒙蒙的。
乘客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姑娘,很漂亮,是现实生活中很难见到的那种漂亮,眼睫极其纤长,落下时在鼻翼两侧铺下一层扇形的影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珍宝。
她没有带行李,伶仃地站在医院的路灯下,猎猎长风吹起她的发丝,仿佛下一秒也要随风而去。
上车之前,少女回望了医院一眼,转过来时眼眸中莫大的苦涩、哀痛和不舍还没来得及收回。那双浅褐色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日蚀般厚重的阴影,那么鲜活的生命却有如此死寂的眼神,令观者同感悲绝。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广播电台里正在放《千千阙歌》,司机忽然心有戚戚:“小姑娘要是累了就睡会儿吧,到机场我叫你。”
车窗外是深夜,路灯飞快掠去的光打在少女冰雕玉砌的侧脸上。她解锁手机,最后一次点开相册。
照片上的少年在瀑布前依然笑得很灿烂,眼神蕴含着超乎一切的清澈与宁静,像日落黄昏,也像黎明拂晓。只是画面越来越模糊,因为她的眼眶中积蓄了水雾。
童话里的灰姑娘是无法永远留在王子身边的,午夜钟声敲响,就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她只能强迫自己冲出王宫,冲进未知的、残忍的现实。
点开对话框,她的手指颤抖得不能自已,打字的动作极慢却极坚决
“我们分手吧。”
发完这五个字,她立即将手机恢复出厂设置,随后打开车窗,取出手机卡扔了出去,连同过往所有的爱恨一起消逝在风中,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命运在最关键的十字路口,把她推向一条黑暗狰狞的道路,一去不能回头。
第0091章 91
2017年1月18日。
新海市。
还有一个礼拜就过年了,市局里工作气氛不算太浓厚,下午四点半手头上的活干完,大家都三三两两聚着聊天。
尽管已经入职两年,青年步入电梯的时候,一些未婚的女警还是会偷瞄着他窃窃私语。市局虽然不是蓬荜,但这人确实煌煌发亮,很难移开目光。
不光女警盯他,局长丁广白也在盯他,还没进刑侦大办公室,在走廊就把他拉住了。
“小叶啊,我那个侄女可问我好几回了,她爹是外交部二把手,虽然比不上你们家,但说出去也不丢人呐。你能不能给伯伯个面子,跟人家吃顿饭呢?”
丁广白今年五十八,发福得厉害,长眉善目像尊弥勒佛,嘴有点贫但没什么局长架子。前两个月过生日的时候邀请了叶巡赴宴,席间就存了撮合晚辈的意思,到现在还没放弃。
青年无奈道:“丁伯,我有女朋友。”
丁广白可不相信:“你骗谁呢?从你毕业来这儿两年了,局里谁见过你女朋友?唉,她爸是比不了你爸,60不到升部长了,还能干到70岁去。老叶的命是真好啊,娶的老婆也好,我这熬到60岁,就只有退休的命......”
叶巡以公大第一名的身份毕业,再加上父母的关系,其实本应该直接进公安部。然而想往上升多少需要一些基层经验,叶冬权衡再三,把他分配到了新海市局。
新海是东部沿海的经济中心,也是中央新批的直辖市,GDP常年全国前三,每年政策投入都在增加,想要出点政绩再简单不过了。而且丁广白是叶冬的大学室友,关系极好,平常虽然喜欢嘴上酸几句,但也不影响两家的感情。
“丁伯您......”
他话还没说完,半敞着的办公室大门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似乎已经偷听很久了。
“局长啊,咱们太子心里只有那个屏保女神,您就别费劲了。”
“什么屏保女神?”
肖桐贼兮兮地笑着,他和叶巡是同年进入市局的,今年31岁,老光棍一个。特警出身,听说是执行任务立了功转调过来的,还拿过公安比武冠军。
“他手机和电脑屏保都是同一个漂亮妹子。那气质又冷又清纯,白月光级别的。我估计啊,是他妈公司里没出道的小花旦。”
“真的假的,”丁广白将信将疑地把目光移向他,伸手,“给我瞧瞧。”
叶巡倒也没推脱,大大方方从兜里拿出手机,正要递给他,办公室里又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拎着外套随手将车钥匙抛给肖桐:“雁江区有案子,你俩赶紧跟我来。”
说话的是程鑫,他三年前主动申请从榕城调来了新海市,正好刑侦支队副队长空缺,他履历也够,就补了上去。最近支队长正在办病退,刑侦支队的所有事基本都由他负责。
六年过去,程鑫早已不是当年的小警员,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事务太多,眉宇之间多了一股郁气,旁人都怕触他霉头。二人不敢怠慢,紧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