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箱子被动过,这事儿不对,咱们得报警!”
完了,他搞砸了。
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重,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直至濒临断裂的边缘。
周遭船员来来往往,有人路过他,无意间瞥见他的眼睛,惊诧不已:那双眸子太浑浊太复杂,里面的绝望、愤怒、不甘和痛苦,只应存在于临终之人的眼中。
“同志,你是不是吓着了?”
男人身体抖了一下,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仓惶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入浓雾之中。
@@@
空调的嗡鸣和键盘的敲击声充斥在监控中心里,张怀礼的保温杯被他随手搁置在一旁,杯盖掀开,里面的水早已冷却,他却连一口都顾不上喝。
“张队,鹭港警局接到报警,转到咱们这儿来了。”
张怀礼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倏地一跳:“出什么事儿了?”
通讯员压低了声音:“远洋船业17号泊位的货轮疑似遭遇抢劫,值班船员受轻伤。”
“调监控。”
三个字落地,整个指挥中心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技侦人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调取出17号泊位各个角度的监控画面,放在正中心最大的那块屏幕上。
画面里人头攒动,原本想要锁定一个人是无异于大海捞针的,但今天有大雾情况特殊,所有准备出海的远洋船业员工都穿着荧光马甲,没穿的人就显得格外突出。
与此同时,张怀礼在指挥频道要求所有警员上报自己和同伴的行动位置。华国警方要求警察在执法时至少是双人行动,现在出事实在是太敏感也太有指向性了,他几乎在内心祈祷,不要有落单的人员。
可惜事与愿违,很快他就接到了人员失联的消息,而失联的人,恰恰是他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名字
程鑫。
这位刑侦副支队长让下属开车离去后,整整二十分钟没有返回队伍,七分钟前彻底失联。按照时间线,技侦很快在监控录像里捕捉到一个与程鑫身形相似的人进入17号泊位的货轮,但并没有发现相似人员离开。
“他可能换了装扮。”张怀礼的眉头越皱越紧,“不要局限于没穿马甲的人,重点关注那些低着头走路的可疑人员。”
十分钟后,技侦成功锁定了一个身影,戴着口罩,穿着荧光马甲,在鹭港警局接到报警后的两分钟从货轮离开。那个身影包裹得很严实,裸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技侦人员尝试将画面放大比对,但其实根本不用比对他也知道,那就是程鑫。
张怀礼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身影,荒唐、讽刺和无可奈何同时涌上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从程鑫初出茅庐,怀揣着对警察职业的憧憬与热情踏入榕城市局,再到他们携手侦破八二七案,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年轻人的成长与蜕变。如今却如同泡影一般,被这残酷的现实戳破。
他不仅失去了一位得力的下属,还失去了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丁广白脸色也很难看,程鑫这几年一直是局里的顶梁柱,这会儿说他有问题,谁都难以接受:“小程他......唉......”
这种事张怀礼经历过一次,所以没有激动失态,也没有刺痛和酸涩难言,只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面部的线条瞬间变得刚毅而冷峻,像寒风过境后的荒原。
“通知所有特警,立即展开搜捕行动。”他快速穿上外套,转向丁广白,“丁局,我去趟现场,这儿就麻烦您了。”
第0160章 160
太阳出来了,但阳光无法穿透这片令人窒息的白色帷幕,远处的建筑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被洇开的墨迹。
引擎的轰鸣声撕开嘈杂的码头区,警车顶上的红蓝警灯在浓雾中兰#生#更#新几乎开出霓虹残影。他们前方的小型黑色皮卡如同一只受创却依旧敏捷的困兽,在几辆重型卡车间划出惊心动魄的折线。
“停车”一名警察拿着扩音器朝前面喊话,“再不停车开枪了!”
那辆黑色皮卡非但没有停车,反而加速往前冲,直接切入主干道,与一众货车擦身错过。特警拉栓上膛,皮卡的车窗哗然碎裂,但驾驶者并未慌乱,见缝插针挤入了一辆油罐运输车旁边。
不知是谁反应不及停火,12.7毫米的穿甲弹轻而易举地在铁罐上凿开一个洞,火星在金属表面蜿蜒成赤蛇,随即“噼啪”一声巨响,巨大的储油罐被掀到半空中,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像水波一样扩散,大块大块的罐体碎片燃烧着从天上砸下来,还未燃尽的汽油被冲击波抛向远方,仿佛从天而降的业火,把车道化成一片火海。
烈焰腾空而起,浓烟遮天蔽日。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混合着轮胎打滑的声音和连环相撞的巨响。人群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整条主干道都陷入了瘫痪。
荒诞的追逐又持续了约莫十分钟,在东兴和长洲码头的交界处,一名特警用狙击枪精准地击中了皮卡的前轮,车身骤然失控,如断翅的巨鸟般打旋横甩,重重撞上道路边的平房。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烧焦的金属味道,铁皮在挤压中发出濒死的呻吟,火星四溅。特警迅速将那辆卡车包围,用强光手电远远在车身上来回扫射。驾驶室里是空的,里面的人应该已经从另一侧下了车,正躲在车后。
“出来,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双方僵持了一阵,特警鸣枪示警,子弹击中车身,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嗡鸣。正在这时,有人夺过了扩音器,向前走了几步:
“程鑫。”
熟悉的嗓音穿过喧嚣,如一根细针猝然刺入他的神经。男人脸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凝固,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头儿......”
“现在回头,一切还不晚。”
程鑫死死贴着车身,脸上的表情像一块骤然碎裂的冰。即使知道自己早已被怀疑,即使知道自己的下场,但这一刻最终到来,避无可避、板上钉钉时,他还是难受得几乎窒息:“我已经没法回头了......我老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我知道......但人做事要有底线。”
“要是生病的是季姐”程鑫忽然歇斯底里地暴吼,“你还能这样说吗?!”
张怀礼的瞳孔微微缩紧:“她也是警察,她会理解的。你做决定之前有没有问过小彤呢?”
“没有、没有......”程鑫的声音蓦地惶恐起来,仿佛有一条肮脏的绳子,勒住了他的喉咙,“头儿,我求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她!”
张怀礼尝试安抚他:“好,你先出来,放下枪,一切都有余地。”
半分钟后,男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汗珠混着血渍滑进领口,在锁骨窝积成一小片暗红的水洼。他身上的颜色很鲜活,眼神却黯淡着,仿佛这鹭港的雾和阴冷的风都可以定格在老旧泛黄的照片里,永远凝固在奔涌而去的时间中。
“没有了......”程鑫摇头微笑,那笑容像一层挂不住的霜,一面摇摇欲坠的危墙,“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张怀礼眼睁睁看着他将枪管塞入自己口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