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那店家自言姓许名交,不一会又忙起来,嘴里只道不急,叫他再坐会儿。

干坐久了到底不好意思,便也帮着店家干些端碟递碗的活计,待得收摊,已是过了辰时,店家妻儿皆过了来帮忙。

元元见其妻瞧着病弱,儿子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心中考量,便张嘴问了店家可缺个伙计帮忙,月钱倒是不要紧的。

许交只笑说自己已是勉强糊口,再养不起伙计的,不一会又忽地问他可会读书写字。

字多少是识一些的,许交便同他道这条街前头新开了家书肆,正要招人,平日里不过做些整理售卖的工作,再简单不过的。

一来二去,元元便过去寻了那书肆老板,只想一试,没想那老板考察了几日,心中喜欢他,便留下了。元元这才知道自己在将军府中月钱是超乎寻常的,那段日子下来攒的钱竟比在书肆中做上一两年还多。

幸有那些积蓄,他得以在近处租了间不大的小院子住着,共只两间屋,一旁就是许交一家人。

他一人生活尚有些盈余,知许交因着妻子的病家中难过,私心里又总不想独自对着那两间冷屋,便常买些吃食玩意过去,明面上只说是给啊今许交儿子的,来来去去,两家便熟悉起来。

大抵是元元年岁不大,啊今又是个早熟的,自小爱看书,只还未到现世入学的年纪,常偷闲就到元元那处,坐在一旁地上借了书看,不懂的字元元倒也还能解释上一二。

自那夜离了将军府,好几日忙乱适应下来,日子就溜得飞快。

春闱这京中无人不晓的大事很快便到了,一连考了九日。啊今总在元元耳边议论,纵他一言不发,只胡乱翻手上的书,这小孩竟也能兀自说上一下午。到了夜里独一人时他却难以不去惦记此事,总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放榜那日是啊今硬拉了元元去看的,一路跑跳,鞋也飞了一只,嚷嚷着以后自己也要做榜上人。

元元便应和他,夸他有志向,被这孩童拉着跑,一路气喘不停。

榜前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元元只说自己在外围等,啊今哪等得,兴冲冲点了头就朝人堆的缝隙里钻,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此时正是烈日当头,元元被晒得恍惚,却仍从人群议论声中捕捉到了两个熟悉的字眼。

啊今很快又挤出了人群朝元元跑来,满头是汗,两眼发亮,迫不及待道:“哥哥!我看到了!

“今年会元叫沈清!”

元元心中有如大石落地。

考上了,考上便好,身子想来也无大碍了罢?虽还有殿试,坦荡仕途却也是近在咫尺,探手可得了。那两人同在丞相一派,又没了他夹在其中做阻,时间一长,过往的龃龉想是算不得什么的了,日后他们还应会在朝中相互扶持起来罢。

他总觉应当庆贺庆贺,可傍晚自回了家中,只得他一人,外界种种,终是与他无干的。

想得久了,天全暗下来,竟连烛火也忘了点。恍恍惚惚起身,出门买了几样荤菜到啊今家,只说乘着今日放榜,要预祝啊今未来考取功名。

那许交闻言高兴,叫妻子去沽了几两酒下饭。饮酒吃菜,元元话也难得多了几句,只那酒实在辣口灼喉,他勉强咽了一杯,霎时就被激红了眼,又捂着口鼻咳嗽,连灌了两盏茶水下肚,引得许交父子在一旁拍腿大笑。

将军怎喝得下那许多呢?他如是想,将泪抹了,也笑起来。

32

这晚元元在啊今家坐得久了些,因腹中积食,又自回院中绕了几圈方洗漱上了床。虽觉疲累,却仍只是翻来覆去毫无困意。

他勉强阖下眼去,忽地却想起啊今母亲说这几日总听得有老鼠在院里窜,提醒他夜里睡觉要把门窗锁好的事来,便赶忙摸黑去将门窗锁了。

因着害怕又着急,他鞋也未穿,一双脚已是通凉,重上了床就将被褥扯到了半张脸之上,两手也抱了一侧枕头,心神不定之下迷迷糊糊竟也睡去了。

可谁想到了夜半,他竟听得门外有人喊起捉贼来,还是啊今的声音。他一下惊起了身,细听了会儿,四周却是静悄悄的。

他只以为是做了噩梦,正要再躺下,又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唔、唔!”

像是有人被捂了嘴!

他还哪敢再犹豫,翻箱倒柜,只胡乱找出把小刀紧攥在手上,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疾步往门外走去。

元元猛然将门开了,果见得院里多了个高大的人影,背对着他,将啊今反扣了双手压在地上,塞了不知什么东西在啊今嘴里,啊今唔唔挣扎着,反倒才像被家主捕了的贼。

他心惊胆颤,脑中是蒙的,只下意识要冲上前去。

那人听见开门声就下意识皱眉看了过来,神情一下有些狼狈,回头低声同啊今说了什么便松了手,一把将他从两家相通的门内推回自家院儿里了,而后“砰”一声将门阖上。元元呆愣在原地,半步也踏不出了。

谁想啊今在那头仍是没走,一边大喊捉贼,一边踹着那门高声问元元有没有事。

许交今夜没出摊,很快也被惊醒,巷里也陆续传来各家男人开门询问的声音。

元元听得附近动静大起来,忙强吞了泪意高声应说没事了,贼走了。可事实上那贼一动不动,像要在那儿站上一夜,也不说话,就只盯着他。

元元并不同他对视,只咬着唇,攥着刀的手都在轻轻抖颤。心中千万个疑问,却怎么也张不了口问询。

啊今同他爹不放心,仍在敲门,元元只得去将门开了,离这一动不动的人便只有两步距离。啊今见着元元,霎时瞪大了眼,气得跳脚:“哥哥哭了?!是不是这贼人欺负你!”

“我就知道他没走!”啊今龇牙咧嘴,扭头怒瞪着那贼人,手上举着个弹弓,不客气地就朝那人射去。谁想石子被那人轻松挥开,啊今气得又要上前像先时起夜发现这人时那样蛮打,元元忙将他拉住,只说自己没哭。

许交拎了把剁骨用的大刀赶过来,果见得元元脸上犹带泪痕。他心猜这两人认识,那人应不是贼,可元元见了他就哭,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于是举了那刀高声道:“元元,有事儿可别怕麻烦我们呀!”

元元一时哭笑不得,心中感激,忙哑声道没事,连声道着谢,让他们快些回去歇息。

许交父子一走,院里又静下来,元元刚要转身,就听得那人语速很快地道:“回去。”

“……什么?”元元呆呆问。

那人并不应答,元元心中杂乱,全身都绷紧了,半晌才听他硬邦邦道:“你住的地方没有府里好。”

元元松下身子,勉强接道:“那、那是自然的……将、将军还是回去罢。”

那人又不说话了,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元元呆看着他,几次想举起手将他双眉抚平,离得近了,这才瞧见他下巴处冒了点清茬。

那人暗中咬牙,几步绕过元元朝屋内走。元元犹还愣着,环顾着四周景象,疑心自己是在梦中。

里头的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跟上来,心中烦躁,又别扭地不想说话,于是只复行到门外,将两袖甩得极响,瞪着还怔怔立在院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