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瑾会说话以后,徐墨怀为他寻来了最负盛名的大儒,让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来做太子三师,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对太子的器重。而他认为徐成瑾已经够麻烦了,不想再多要一个孩子,便让太医送了绝子的汤药,喝上一段时日便好了。然而苏燕怕苦,喝一碗吐半碗,他看下去,最后索性换他自己喝。
随着徐成瑾长大,苏燕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在宫中的生活,与徐墨怀的相处更像是一对夫妻。二人同寝同食,会在入睡前说起孩子的课业,不同的是苏燕的生活依旧十分单调,她似乎没什么事是为了自己而做,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徐成瑾。
徐成瑾三岁的时候,孟鹤之终于官居四品,而后成为了本朝第一位尚公主的寒门。
宋箬成婚当日,徐成瑾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宫里无论是公主后妃还是宫人,都很喜欢嘴甜讨喜的徐成瑾,他对谁都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尤其十分黏着苏燕,唯独在面对徐墨怀的时候显得格外安分。
宫里没什么玩伴,徐墨怀特意选了几位士族子弟给他当伴读。徐成瑾时常会去中宫找林馥,苏燕对此从不阻止,她对徐成瑾的一切都十分包容。
等到徐成瑾五岁的时候,他不服管教的性子便初现端倪。
徐墨怀处理好政务去含象殿,因为正下着雨,宫道显得十分安静,导致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愈发明显。他顿住脚步,回头朝着正欢快地在雨里跑,溅了一身泥水的徐成瑾看了过去。
徐成瑾也看到了徐墨怀,顿时便笑不出来了,垮着脸不安地站在雨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几个玩伴也纷纷停下,换上同样的表情并排站着。
徐墨怀瞥了他们一眼,淡声道:“你们都先回去,太子跟朕过来。”
徐成瑾不情不愿地走到徐墨怀身边,身上湿漉漉地还在滴水,袍边也沾着污泥。徐墨怀嫌弃地皱了皱眉,说道:“你阿娘还当你此刻正在读书写字。”
徐成瑾心虚道:“阿娘不会说我……”
“倘若你染了风寒,她必定又要不眠不休地照看你。”
徐墨怀的步子并不快,徐成瑾迈着小腿想要跟上仍旧有些吃力,过了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抓住徐墨怀的衣角。“父皇,走不动了……”
他这是不想走了,想让人抱着的意思。
然而徐墨怀不是苏燕,他望见徐成瑾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半晌没有要抱他起来的意思,眼看着徐成瑾要哭了,他才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手将他提起来,让他坐在臂弯间。
等回到了含象殿,徐成瑾一下地便朝着苏燕跑过去,抱着她的腿撒娇。
“阿瑾,你身上都湿了,先去沐浴。”苏燕拍了拍他的后背,催促他赶快起来。
徐成瑾磨蹭着不去,徐墨怀将茶盏放下,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后,他立刻起身跟着碧荷去沐浴。
“阿瑾是太子,你不该溺爱他。”
苏燕不在乎他的话,如同从前的每一次那般,固执地说道:“阿瑾是我的孩子。”
第94章
徐成瑾并不喜欢自己的父皇,即便他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子。
他年纪很小的时候,便时常被夫子们夸赞,称他长大以后也能是治国之才,会如同徐墨怀一般。徐成瑾年纪小,却听懂了像徐墨怀的意思。
他并不想和徐墨怀一般,他可以比他做得更好,只有他在的时候阿娘才高兴。宫里的人都说他的阿娘受宠,可他能看出来阿娘对父皇是带着疏离的,她总会说他们母子是一家人,而其中从不包括他的父皇。
含象殿的碧荷姑姑很畏惧他的父皇,从她不经意的话中也能听出,从前父皇对阿娘并不好,以至于阿娘一直想要离开。
徐成瑾知道自己以后会当太子,他从小便想着,倘若等他登上皇位了,就再也不让阿娘受父皇的欺负。
徐墨怀不知道徐成瑾的小心思,夜里他宿在含象殿,徐成瑾总是又哭又闹地让苏燕陪着睡,毫无半点太子该有的仪态,偏偏他不在的时候,徐成瑾便换了一个模样。
而苏燕也极好糊弄,徐成瑾稍微闹一闹,她便没了脾气。
徐墨怀拗不过,夜里的时候徐成瑾便睡在床榻中间,将他的父母给相隔开。
只是次日一个翻身他便滚到了地上,好在铺着层软毯,并未摔得太厉害。徐成瑾撑起身,愣愣地去看榻上的人,分明睡前他还在床榻中间,醒来却到了边上,显然是徐墨怀趁他睡着换了他的位置。
徐成瑾摔得发疼,只想找苏燕告状,然而才爬起来,就见徐墨怀睁开眼,侧过脸警告地看着他,低声道:“自己站起来。”
徐墨怀分明知道他摔到了床底,却没有去捞他起来,反而冷着脸让他自己起身。
徐成瑾立刻便怒了,想要爬上去摇醒苏燕,紧接着却听到徐墨怀低声说:“你阿娘压着朕的手臂,不要吵醒她。”
徐怀瑾立刻便明白了他意思,暂时也不计较了,乖乖地给自己穿好衣裳出去找宫婢。
苏燕半梦半醒地问了一声:“阿瑾呢?”
他将苏燕抱到怀里。“阿瑾还在睡。”
宫里只有一位皇子,太学中大多是士族子弟,徐成瑾身为太子,虽说已有太子三师,然而为了让他与人相处,为了他的日后做打算,徐墨怀还是将他送去与人一同上课。
徐成瑾周围的人都是出身高贵,眼高于顶的名门望族,孩童心性,彼此攀比也是常有的事。
几个年纪不大的稚子,即便表面对徐成瑾恭敬,背地里也忍不住偷偷议论他的出身,讥讽苏燕曾在中宫做洒扫的奴婢。因着徐墨怀的管教,徐成瑾在外人面前已经算是十分庄重有礼,听到旁人说苏燕不好,他还是按捺不住怒火冲上去教训对方。
徐成瑾年纪最小,与人殴打起来也最容易吃亏,何况都是些孩子,下手没有太多分寸,最后还是夫子赶来将他们拉开。等此事被捅到紫宸殿的时候,几位士族子弟也纷纷与徐成瑾赔礼道歉。
苏燕从伴读的口中得知了其中缘由,面上的低落只有片刻,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样,好似她并不在乎这些,连丁点火气也没有。
徐墨怀因此事大发雷霆,训斥了好些臣子,以至于后来没人敢再去提及苏燕的出身。
仿佛所有人都当做这是徐墨怀不能触及的逆鳞,唯独苏燕本人并不在意,她早已经看淡了这些,甚至时常与人说起自己做奴婢时,以及在山里种地时的趣事。
苏燕从不否认从前的自己,即便那个时候的她无知粗鄙,受人欺辱戏弄,那也是不是什么让她感到不堪的事。
徐成瑾心底多少是有些抵触的,他察觉到苏燕身为母亲的与众不同,偶尔会不喜欢她过分的关注。
倘若他要同友人去马场,苏燕必定是放心不下,坚持在一旁照看着他,而苏燕一直如此,父皇也会怪到他的头上。
徐成瑾想了想,随口胡诌道:“阿娘,午后我要与人去书楼,晚些了我再回来。”
苏燕俯身给他整理衣裳,拍了拍他的后背:“阿娘也有事,你去吧。”
碧荷到了年纪,已经出宫去找她的家人了,苏燕在宫里能说上话的人只剩下了一个张大夫。她这几年一直在读书识字,已经能自己看书了,只有偶尔遇到生僻字和晦涩的词句,还是要去向徐墨怀请教。